攻守旋律:聽聽世界盃踢出什麼樣的聲音「里斯本」

攻守旋律:听听世界杯踢出什么样的声音「里斯本」

2017年11月的中德音樂家足球友誼賽新聞

德國樂手們踢球好,這是有原因的。德國是世界足球強國,曾四奪世界盃,三奪歐洲盃,德國的孩子從小到大很容易受到足球文化的薰陶。最重要的是,演奏古典音樂也是很耗費體力的一項職業,樂手們也需要參加體育鍛煉來訓練身體素質,同時培養團隊精神。對手指極為金貴的樂手們來說,踢足球不用手,比很多其他運動項目都更合適。據報道,德國有交響樂團足球聯賽,柏林愛樂樂團足球隊是一支老牌勁旅,戰績彪炳。柏林愛樂的樂手們也很喜歡通過踢足球友誼賽的方式與其他樂團的樂手們交流,在巡演中常有“來一場”的習慣。

踢足球經常使人熱血沸騰,看球也是一樣,如果趕上賽程氣氛十分熱烈,置身比賽現場,與身邊的球迷們一起吶喊,不知不覺就會大汗淋漓。人們習慣認為體育是主要依靠身體進行的活動,對腦力要求不高,其實不然。大多數體育項目都是體力與腦力的高度結合,展示力與美。反觀音樂家,則容易被視為優雅、從容、深刻、專注,運弓與觸鍵都好像雲淡風輕。如果讓家長替孩子選擇去踢球還是去拉琴,望子成龍的父母們恐怕都會更青睞後者。可是,當音樂會結束時,指揮家、獨奏家往往也都是大汗淋漓,需要用手帕擦拭頭上的汗水,回後臺有時候要沐浴更衣才能離開。鋼琴家、教育家加里·格拉夫曼曾在自傳中寫到,“彈鋼琴也是體育”。不只是演奏音樂,對聆聽音樂、現場觀看音樂演出的人們來說,音樂的起承轉合,引人情感的跌宕起伏,其創造出的共情氣氛,令人身心融入,觀眾與音樂家一起成為音樂會的一部分,這種狀態與看球非常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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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國米球衣的歌唱家波切利

當今世界,音樂與足球的關聯是普遍存在的。一方面,個人意義上,廣大的球迷群體和樂迷群體多有重合,大家享受著足球和音樂帶來的兩種相似的激情,其中不乏名人。比如,歌唱家安德烈·波切利年輕時經常馳騁綠茵,失明後雖然只能用收音機收聽心愛的意大利國際米蘭隊的比賽轉播,卻也樂觀地開著玩笑:廣播比電視總快幾秒,我總比朋友們更早開始慶祝進球。另一方面,隨著足球賽事產業的發展,其與古老的古典音樂藝術生產之間的經濟、社會、文化聯繫日益加深。一些球隊和一些樂團一樣,成為了一座城市的象徵,重大比賽則與音樂節事有相似性。叱吒風雲的足球選手和粉絲眾多的音樂家受著相似的崇拜,他們各自的粉絲對自家的“愛豆”(idol)之崇拜與“供奉”難分伯仲。交響樂團的樂季和足球聯賽的賽季基本上重合,有些年份暑假會有世界盃、歐洲盃這樣的大賽可以看,度假的樂迷們也有機會參加戶外音樂節。

現代意義上的足球和古典音樂都被認為是重要的文化符號,因而在國家形象、企業形象、城市形象等方面都成了必須重視的元素。近年贊助歐洲足球冠軍聯賽的俄羅斯天然氣公司,就在比賽直播開始前的廣告畫面中,使用了馬林斯基劇院芭蕾舞團、馬林斯基交響樂團的團體形象,指揮家捷傑耶夫、鋼琴家馬祖耶夫的個人形象,以及柴科夫斯基的《天鵝湖》等名作的音樂片段。俄羅斯素來是文化大國和體育大國,文體交織,多年強勢,雖然俄羅斯足球隊近20年來在國際大賽上的表現一般,不復前蘇聯隊在歐洲盃一冠三亞之勇,但俄羅斯足球超級聯賽的幾支強隊在歐洲賽場上一直興風作浪,不容小視。2018年在俄羅斯打響的世界盃,又是全世界矚目俄羅斯文體事業的好機會。在2014年索契冬奧會的開幕式演出上,眾多俄羅斯音樂家都出面露了一手,整臺節目的背景音樂則堪稱俄羅斯古典音樂史巡禮。大型體育比賽的開閉幕式都是古典音樂明星出場的好機會,郎朗和多明戈就曾在2014年巴西世界盃決賽前舉行音樂會,為本就熱烈異常的決賽氣氛再推了一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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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家郎朗是拜仁慕尼黑足球隊的超級球迷

古典音樂是一個大千世界,有為勝利而作的音樂,也有為失敗而作的音樂。當球隊慶祝勝利時,一首威爾第歌劇《阿伊達》中的《凱旋進行曲》能使人再度熱血沸騰,追憶一路走來不平凡的奮鬥歷程。對喜歡足球的樂迷來說,為更好地享受足球帶來的情感體驗,可調動的音樂資源簡直太豐富了。現代足球賽事很好地利用了這一點,充分發揮了古典音樂在儀仗場合的莊嚴特性。歐洲冠軍聯賽的主題曲《冠軍聯賽》(Champions League),被很多人誤以為是直接取自某首文藝復興時期的宗教作品。實際上,這首膾炙人口的賽事儀仗音樂,是歐足聯1992年向英國作曲家託尼·布里頓(Tony Britten)委約。布氏根據亨德爾的英國國王加冕頌歌《牧師扎多克》(Zadok the Priest)改編而成,這是一首由管絃樂隊伴奏的合唱曲,唱詞選用了英語、法語、德語這三種歐洲冠軍聯賽的指定官方語言。英語、德語、法語的短句“The main event”、“These are the men”、“These are the champions”、“The champions”、“DieMeister”、“Die Besten”和“Les grandes équipes”(偉大的比賽、冠軍、隊伍)等關鍵詞在歌詞中不斷重複,氣勢越來越強。每場歐冠開球前播放的版本,由英國皇家愛樂樂團演奏,聖馬丁學院合唱團演唱。

西班牙歌王胡里奧·伊格萊西亞斯在走上音樂道路之前,是一個真正的職業足球運動員。他曾在西班牙皇家馬德里俱樂部效力,司職守門員。20歲那年,因遭遇車禍,西班牙少了一位可能成大器的青年球員,卻因禍得福多了一位世界級的音樂家。養傷的那些年裡,胡里奧愛上了彈吉他和唱歌,告別綠茵,他在另外一座舞臺上成就了霸業。類似的不踢足球改玩音樂的人不在少數,但達到專業級別和世界聲譽的並不算多。不過,很多音樂家都對足球有一份獨特的記憶。比如,近年來在樂壇頗有號召力的俊男吉他演奏家米洛什·卡拉達格利奇小時候也很喜歡踢球,他的祖國前南斯拉夫也是一個很熱愛足球的國度,很多在街頭巷尾踢球的小朋友都腳法不俗,米洛什的小球友們嫌棄他球技差,就讓他去守門,對小孩踢野球來說,守門是非常寂寞的。米洛什卻不完全這麼覺得,每當站在球門前,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象站在舞臺上面對無數觀眾的感覺。果然多年以後,他成為坐在臺上微笑演奏的那個人,從容地迎接觀眾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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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歌王胡里奧·伊格萊西亞斯也和足球有著不解之緣

米洛什1983年出生於黑山,在他出生前的15年,鄰國克羅地亞誕生了一位大球星,這就是曾獲1998年世界盃最佳射手榮譽——金靴獎的達沃·蘇克。蘇克的左腳威猛異常,細膩的技術使他攻無不克,進球如麻,由此他也獲得美譽,人們稱“他的左腳會拉小提琴”。其實,這句話不僅非常經典、貼切,很有跨界的趣味,也體現出人們心中對“技術”內涵的體驗。在球迷們看來,無論個人和團隊,踢球都有非常精細的技術和深奧的戰術,粗糙的球員和鬆散的球隊無法擊敗對手;在樂迷們心中,無論音樂家個人還是組合、樂團,其創作和演奏也必須建立在精湛的技藝、正確的方法和默契的配合基礎上,否則註定是不能贏得掌聲、無法使聽者心悅誠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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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地亞球星——達沃·蘇克

2018年2月6日在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中超球隊上海綠地申花俱樂部與上海愛樂樂團聯合舉行了一場新年音樂會,慶祝球隊奪得2017年度中國足協盃冠軍。平日裡被樂迷牢牢佔據的音樂廳,破天荒地迎來了千餘名身著藍色戰袍的球迷觀眾。球員們脫下戎裝,西裝革履,與家人們一起被球迷們簇擁著,倒是隻有指揮家張亮和他率領的上海愛樂樂團諸位樂手們的衣著與之相同。這是一場從視覺上到聽覺上都與眾不同的音樂會,大概也是國內第一次出現交響樂團與足球俱樂部聯合舉辦音樂會。音樂要詮釋的元素不止足球,還有奮鬥的精神和拼搏的節奏,不少樂曲是取自球迷助威歌曲,由專人配器。其中,在上海音樂學院任教的鋼琴家葛灝還身著申花球迷助威服,與樂隊合作演繹了他創作的一首鋼琴協奏曲。童聲合唱團演唱的隊歌感動了觀眾,大家在號聲的召喚下合唱,呼喊助威口號,一時間音樂廳似乎變成了足球場。

有趣的是,策劃者很有心地比較了交響樂團和足球隊。根據不同成員的角色性質和職責,把小號比作前鋒,雙簧管比作中場,定音鼓比作守門員,絃樂聲部比作後衛,樂隊首席自然相當於球隊的隊長,指揮則相當於球隊的主教練。延伸開去,無論交響樂團還是足球隊,其正常的訓練和排練,演出和作賽,都要依賴後勤保障團隊、宣傳團隊、策劃團隊和票務營銷團隊等等,其整體運營和發展戰略需要總經理的領軍和把關,能依仗的物質和經濟資源則在根本上取決於資方的財力,投資人的目標對其發展方向影響巨大。而無論交響樂團還是足球隊,臺下的觀眾都既在欣賞他們的表現,評價他們的狀態好壞,為他們鼓掌、對他們提出批評,

也在通過購票等消費行為和口碑,成為支持他們的存在。一場音樂會早已不能僅僅被視為樂團按計劃完成演出的單方面行為,一場足球比賽則早就超出了與對手踢出個比分的程度,觀眾自始至終都是音樂會和比賽的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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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6日 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 上海綠地申花俱樂部與上海愛樂樂團聯合舉行的新年音樂會

回到文初提到的那場比賽。那場在上海舉行的“樂團足球賽”,收看視頻直播的會是什麼樣的觀眾呢?真正是鐵桿球迷的人們,習慣看的都是高水平的足球賽事,或者是自己關心的球隊參加的比賽,他們對比賽質量是有要求的。而只喜歡古典音樂、對這些在場上踢球的音樂家們所在的樂團如數家珍的樂迷,並不一定特別喜歡足球,看個熱鬧、看個新奇也說得過去。那場比賽的直播“機位”不佳,僅比場邊平視的角度略高,離皮球運行的位置也很遠,很難看清兩邊球門前的戰況,筆者看了幾分鐘就退出了直播間。如果直播條件和技術更好一些呢?現代足球比賽和音樂會的直播技術都已經相當發達了,對觀眾來說,即便不到現場,在家裡觀看90分鐘的足球比賽或2個小時的音樂會都是便利的選擇,藉助電視轉播技術的幫助,往往還能更好地看到細節,還能回看,避免走神遺漏了重要的細節。也許,足球與音樂之間的種種故事提醒我們的是,當今世界已經發展到了一個徹底連通的時代,藉助互聯網和新科技,人們可以獲得更豐富的體驗。無論看球還是聽音樂會,當我們無法即時在場時,還有無數種方法可以實現身臨其境的效果。在這樣的前提下,再去思考我們置身音樂廳和足球場時可以獲得的體驗,謀劃交響樂團和足球隊應該提供的現場服務,是否會覺得一切還有希望、有必要變得更好呢?

本文刊於《愛樂》201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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