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獨家|于丹:讓語文走出試題,成為一個人的生命底色

高考·独家|于丹:让语文走出试题,成为一个人的生命底色

高考·独家|于丹:让语文走出试题,成为一个人的生命底色

全文共4377字,預計5分鐘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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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独家|于丹:让语文走出试题,成为一个人的生命底色

導語

說起零零後的話題,似乎自帶流量,每次相關消息,都會引起社會的關注,更別說高考這個舉國都關注的大事啦!

2018年6月7日,首批“零零後”登上高考舞臺。這就意味著,一個新的高考時代來了!

開啟“零零後”高考時代第一場戰役的是語文考試。北京師範大學教授于丹說,語文作為一個民族的語言和文字,它是認知母體最直接的渠道。

語文是全科教育,是家教,是社會約定俗成的默契。無論考生們的第一場考試發揮如何,筆者相信,正如於丹老師所說,語文是帶在言語和筆尖下的鄉土,它終將會成為一個人的生命底色。

在這裡,中國網教育頻道預祝考生高考順利。零零後,加油!

馮友蘭先生在《中國哲學簡史》裡說過一句話:哲學是一種什麼樣的學問?它是使人作為人成為人,而不是成為某種人的學問。北京四中原校長劉長銘也曾講過,功利性永遠是最後一位。我們今天教大家學什麼、成為什麼,真的那麼重要嗎?比如說學醫出來做大夫這叫某種人,學法律出來做律師這也叫某種人。拋開職業屬性,作為人而成為人的學問究竟是什麼?我想那不是一個學科,而是生命的底色。

01

靠做題就能答好語文試卷?我不相信

作為八十年代初在北京四中讀高中的學生,四中的歲月決定著我的語文素養。

一個人的思維方式、表達方式,來自於這個年齡遇到什麼樣的學校,這所學校有什麼樣的主張與思考。

北京四中的語文課,究竟給了我們什麼樣的人文底色呢?

首先,四中是在語文課裡給了我們一種格局,那就是做一個主流的學生。北京四中的學生一直有一種山河大地,捨我其誰的氣概。四中的學生不願意一開始把自己邊緣化,放在社會的對立面。

當然,四中的學生也會有他的激憤,有他的慷慨,有“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擔當。四中的可貴在於,它建立了一種重要的價值。價值對中學生的意義是什麼?

老作家齊邦媛先生在她的《巨流河》裡講到:當年南開是被日本的飛機最早轟炸的,後來南開又在重慶建了南開。無論在天津還是在重慶,張伯倫校長一直在跟學生們說同一句話,叫做“中國不亡有我”。不要小看這句話,這就是天下興亡跟匹夫之間的關聯,能不能在一片焦土的空間,在校舍尚不能建的時候,有一種精神氣概在。

去年是北京四中一百一十週年紀念,頒獎結束之後,一批在校的學生們朗誦了一首他們集體創作的長詩,叫做《中國我們來了》。這首詩歷數了110年中國大歷史的變遷,每一個重要的節點四中人在做什麼。從張伯倫先生的“中國不亡有我”到北京四中的“中國我們來了”,我一直在想,中學語文的意義真的僅僅是做對幾道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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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高考之際,語文老師帶我們看電影……

我一直相信語文,作為一個民族的語言和文字,它是認知母體最直接的渠道,是帶著體溫的,帶著感動的,帶著淚水和悲傷的,它是你每一個細胞,每一根髮絲都在顫動的一種狀態。

人為什麼在今天提不起勁來?是因為我們在太小的時候把自己邊緣化,然後我們又怨世界沒有成全我的平臺。什麼是真正的成全人?就是在讀書的時候,我們一直覺得中國的大事跟我們相關。我覺得四中一直有一種默契的價值,就是所有老師都在做著相同的努力。

大家都知道八十年代高考的錄取比例,我們那一年是3.5%,競爭應該比今天要激烈得多。我清楚的記得高考的前半個月,我們還在新農村韓村河的大地上溜達著寫詩,語文老師還帶著我們這些城裡的孩子看看鄉村的田野。考試前一個月有一部爭論特別大的電影《苦戀》,這部電影思考了人與民族、人與國家的情感連結?按說這是一部有爭論的影片,但在高考之際,語文老師還是帶我們去看了這部電影,回來後在語文課上扔下一個問題,每個人自己表達你怎麼看待這個片子。

直到現在,我還愛著世界盃。我在朋友圈裡跟朋友們說,我終於盼到六月份要開球了,世界盃要開始踢了。因為我在1982年的那個夏天,在北京四中當時很擁擠的教室裡看過世界盃,我從那個時候就愛上了世界盃,直到現在,大家想想都多少年了?這個習慣一直伴隨著我的成長。

有人說北京四中可以給一個學生帶來什麼?就是帶來有激情的時候,不錯失激情。不管你是愛民族,愛人,愛體育,愛藝術,愛各種的樂趣,都可以。但是如果人的愛在能夠被激發的時候,如果以刷題的資格剝奪了那種愛的激發,那有可能你會一輩子永遠的錯過。

作為四中的畢業生,每一次提起母校我都會熱淚盈眶。我總是能夠清晰地看見,四中的語文告訴學生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它告訴我們人生沒有統一的標準,人生貴在和而不同,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顏色和香氣。所有的生命不會開出同一種花,但所有的生命都會開花,大花小花都是花,灌木喬木都能綻放,去做自己,去做一個蓬勃向上的人,我想這就是四中真正給我們的一種最初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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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如果不把語文當作鄉土,

我們的原鄉在哪裡?

我自己學先秦兩漢,提起《史記》時,常常在課堂上淚流滿面。當年司馬遷的父親一代卓越史官司馬談帶著兒子躬耕南陽。司馬遷飽覽群書後,父親告訴他,你去行萬里路。司馬遷從陝西出發,一路向東直到江浙,一直到齊魯登泰山,拜謁三孔,回來以後從沅江取道南方,後隨漢武帝一直到了雲南昆明。

他從24、25歲出去,到35歲,父親病重時,他從那麼遠的地方奔回來,到父親的病榻前,父親剩下一口氣,彌留之際終於見到這個讀了萬卷書也行了萬里路的兒子,他最後的託付是什麼呢?他說“今漢興,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餘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餘甚懼焉,汝其念哉!”

你知道我們趕上一個什麼樣的時代?大漢中興,海內一統,明君賢主忠臣死士,這些人文的光芒,這些人的命運的激盪,都是史官的本職。但是,我已經拿不動這筆儒傳的巨筆了。“餘甚懼焉,汝其念哉!”我面對歷史我是有恐懼有歉疚的,作為我的兒子你要記住。

接著他給兒子出了一個問題,他說自周公五百年而有孔子,自孔子至今五百年,有誰能夠紹明世,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有嗎?五百年後再出這樣一個人,紹名世,要懂政治;繼春秋,要通曆史,本詩書禮樂之際,從文化到藝術都要博雅通達。你給我找這樣一個人。司馬遷在父親的病榻前,連說兩句,“小子何敢讓焉。”

“周公之後五百年出一個孔子,孔子之後五百年這個人就應該落在我的身上。”那麼司馬遷接過這樣一個遺訓,他寫《史記》提筆定位是什麼?以究天人之際,這個是哲學吧!通古今之典,這是史學吧!成一家之言,每一篇後面都有“太史公約”。

他站在大歷史中,以他的語文方式去評點了哲學與歷史。所以他在《二十四史》之首,是不能複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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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個人把自己放在主流的位置上有多麼重要!為什麼他受宮刑還可以忍辱負重,他在父親去世時接過這個使命,他受宮刑時只有42歲,這個書雛形還沒有完成,大使命在身,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他選擇了重於泰山的堅持,這就是一個人有主流的擔當。

我一直特別感念,就是四中的學生不會小小的年紀就在一些雞零狗碎的東西上計較,挑剔指摘,只會抨擊而不知建設。我一直覺得四中的學生,論心不論計,我們不說每個人按他的能力,按他的機遇都做出多大的貢獻,但是大家發心都想為這個民族、為這個社會去做正經事。

劉長銘校長這麼多年給四中人提了一個口號,叫做“卓越的中國人”,我特別喜歡這句話。

卓越的中國人,跟薪水無關、跟階層無關,跟名片也毫無關係,那種內心的坦蕩、清朗、頂天立地、責任擔當,自己哪怕就守著一個手藝,把它真正做到底,做好,光明磊落做自己,為中國做力所能及的事,四中的學生走到天南地北都一直這樣做。

一所中學如果能夠給人的身上戴上如此清晰的辨識度,它還不是一種人文的底色嗎?什麼是中學的語文教育?如果不能夠把語文當作這個民族的鄉土,那我們的原鄉又在哪裡?

04

什麼是中國的大語文?

四中作為一種生命的底色,第一,它教人做一個主流的人,有擔當有承諾的人;第二,它教人能夠認識到在語文裡瞭解中國和了解自己是誰。

語文是什麼呢?是我們生於斯,長於斯,即使從鄉村到了都市,依然在語文裡辨識出我們祖先的觀念和生活方式。今天城裡的孩子怎麼樣去認知農耕文明呢?我們現在說這個孩子挺精細,那個孩子挺粗糙,你發現了嗎?“粗”、“糙”、“精”都是“米”字旁,因為這些都是在加工米的時候會出現的層次等級。有些孩子人格發展不平衡,走得很畸形。你想為什麼從田頭到畸形的“畸”都是“田”呢?因為那些方方正正的叫田,叫疇,那個邊邊角角在田以外零散的地就叫畸形,所以,畸形的“畸”最早是從劃分土地而來。

只有在漢字裡面去觸摸歷史,帶著體溫去觸摸歷史,你才知道我們是怎麼來的。中國人的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這裡面蘊含著多少道理?你都能夠看得見,我們是怎麼樣在過去的節序如流裡面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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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才是中國的大語文呢?我一直覺得讓中國人養成一種對文字的認知,對於語言表達的習慣,這該多好!現在有很多人都問我,說於老師怎麼訓練口才?說實在的,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我沒有接受過這樣的訓練,我只是在我的中學時代知道大聲的朗讀、朗讀再朗讀。所以我堅信有兩種東西只能念著學,一個是英文,一個是中國詩文。因為英文和詩文都是培養人的語感的,就是你不說為什麼,用不著去背,你就知道一定是這樣對仗表達的。

詩意原來是中國百姓的日常,隨處可見,隨時可感。比如描寫冬天的景象:黃狗踏雪,點點梅花落地。烏鴉踩泥,片片竹葉朝天。這是表達方式,雪地上好多小黃狗,落了一隻烏鴉,我們今天有多少人覺得那不是詩意,我們真的把詩意全都扔掉了。

05

讓語文走出試題,成為生命的底色

今年是戊戌變法120年,梁啟超先生當年寫出《少年中國說》,這樣一箇中國的俊彥人傑,他隨著老師公車上書時只有21歲,而戊戌變法那一年他也才24歲。而在他隨著康有為公車上書之前,就已經有一種擔當天下的氣概了。

他去武昌拜見當時的湖廣總督張之洞,當時張之洞已經名震天下了。老人家一看哪裡來一個小孩子,就想給他一個下馬威,便問他,“四水江第一,四時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誰是第一誰是第二。”梁啟超不卑不亢,充滿恭敬地回答,“三教儒在先,三才人在後,小子本儒人,孰敢在先,孰敢在後。”三教儒釋道,三才天地人,我不過是一介儒生,面對天下,我不敢在人先,但是我又豈敢在時代之後呢?——這原來是中國人見面的方式。

比起五千年的大文明,兩個甲子,一百二十年大概不長,但是我們的話語方式有多大變化?過去中國人出門,媽媽給捎了一點東西,都會說,家慈託我捎一點東西。現在常說,我們家老太太讓我給你捎點東西。現在有孩子問老人家,爺爺你幾歲了?過去好像要請教老人家春秋幾何。我們現在連表達好意都不會了,更不要說中國人原來那樣的方式。

所以,語文是什麼?

語文是帶在言語和筆尖下的鄉土,語文是所有觀念由來的血脈,我不認為語文是一門功課,它是讓所有中國人成為中國人的那片鄉土,那片血脈。所以我們還能不能夠重新去追本溯源呢?

作為四中的學生,現在的一名教師,我願意向所有同仁發出呼籲,如果我們真的把語文教育看作一種人文底色,如果我們真的把語文教育看作中國的鄉土,如果我們真的把語文教育看作觀念的血脈,那麼我們能做的還僅僅是用語文卷子刷題嗎?

語文是一門全科教育,語文是一種家教,語文是社會約定俗成的默契。中國人風清氣朗,說話有自己的典雅,有自己的尊敬。為什麼我們現在不能在氣定神閒中把中國的語文氣派體現在儀容和舉止之中呢?所以,我們共同為中國語文努力,讓語文走出課本,走出試題,讓語文成為鄉土,成為中國人生命的底色,讓中國語文成就未來更多的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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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者 | 于丹

文字整理 | 王曉霞

中國網教育頻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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