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鳥世界

瘋狂鳥世界

全世界的鳥市我是都逛遍了的。

由於工作關係,我能自由地四處走走。朋友們在談完工作後總要客氣地問:再安排點什麼?我就信口一說,看個鳥吧。人家還以為我不高興,是句牢騷話,對方常常是一愣。直到我把這句“看個鳥!”前前後後的定語狀語加齊補全,人家方覺我不是玩笑。句子要補成這樣:今天或者明天在你們有空的時候,帶我在這裡賣觀賞鳥兒的鳥市上走一走看一看,因為我對鳥兒感興趣有一個專門的研究課題,已經研究了十幾年,到哪兒也要看一看那個城市的鳥市場。這僅是我個人的一個愛好而已。對方聽完此段話,面色稍解,口吐滯氣,方知是虛驚一場。

於是,他們就會說,這是什麼安排?你莫不是嘲笑我們麼?我們這裡雖沒有名山大川,也有幾處古蹟和廟堂,不管多大的官兒來了,也是要去看看的。夜晚,雖沒有燈紅酒綠三街佳麗,但各種舞場卡廳也還是有的。像你們這些搞文的一不訪古二不燒香三不喝酒四不跳舞,怎能瞭解我們這裡的風土人情、經濟起伏、民居興衰呢?此時,我是把白酒一端,紅著眼說:“大人有所不知,一城一地究竟如何發展,各界人士認識不一啊:經濟學家看旅遊,醫生大夫看驢球,商人老闆看菸酒,貧困地區靠伸手。那麼,我看經濟發展的速度與否是靠鳥市。”

主人鎮定地用氣壓住自己的臉,不讓其發紅發光,也不讓酒嗝溢出,作嚴肅狀:“願聞其詳。”我燃起一隻煙(那時我尚未戒菸),嘬一口清茶,然後慢慢道來:“人吃飽了才會養鳥,糧食多了才會喂鳥,閒人多了才會去看鳥,房子大了才能買鳥,錢袋鼓了才去相鳥,市場旺了有人運鳥,身體病了就會玩鳥,工作不順就會馴鳥,啤酒多了有人吃鳥,法制全了有人護鳥,心情愉快有人寫鳥,小孩上學便去畫鳥,老闆多了就會鬥鳥……總而言之,通過養鳥、喂鳥、看鳥、買鳥、相鳥、運鳥、玩鳥、馴鳥、吃鳥、護鳥、寫鳥、畫鳥、鬥鳥能演繹出一場關於鳥的故事來。”一席話,說得喝酒的人狀如驚弓之鳥。誰也沒想到一個“鳥”字引出瞭如此一段議論來,真是處處聞啼鳥。

突然,餐廳的門開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走過來。一位坐了半天沒有說話的指著小姐說:鳥!大家定睛一看,服務員的旗袍上繡著一對戲水的鴛鴦。餐廳裡爆發出一陣鳥一般的笑聲。

說起養鳥,還是京城裡熱。有幾處大的鳥市,一處是官園,因此處是交通要道,玩鳥的人常常擁堵道路,後把鳥市遷到了玉蜓橋。另外,還有大大小小的鳥市不計其數。鳥市上最常見的是叫牡丹鸚鵡的品種。中國土生的鸚鵡品種不多,高價鳥來自國外。有一種叫紫藍(麥鳥)的,是世界上最大的鸚鵡,分佈在巴西、玻利維亞、巴拉圭等地,它的價格高達 二、三萬美元,合人民幣二十多萬元一隻呢。在1982年,有一千多隻從巴西走私出口,氣得該國總統的鬍子一夜之間就全白了。根據國際互聯網絡上為鸚鵡愛好者提供的大量資訊表明,一些鸚鵡的價格十分昂貴。如折衷鸚鵡最貴9000元一對,小葵花鳳頭鸚鵡5000元一對,藍黑頭2000元一對,海藍銀頂1400一對,綠黑頭1000元一對,綠桃臉1000元一對,黃桃臉便宜800 元一對。。上面說的這些鳥,在中國就有,不僅北京有上海有廣州有,西安有蘭州有西寧有石家莊有,蘇州有淄博有金昌有白銀有六安有,幾乎所有的小縣城也都有。價格呢,還是成百上千嗎?不是了。

夏日的一個黃昏夜,我在北京最大的魚鳥市場官園附近的一個支街上閒逛,昏暗中有兩隻活物閃亮著黃色的光芒,鳥鳴也隨著翅膀的抖動四散開來。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小鳥了,尤其是在夜幕降臨之時。它們全身桔黃,面若紅冠,英姿挺拔,一派貴族舉止。一個精緻的金絲籠裝著這一對鸚鵡,籠內有小房子,有小食罐,有小水罐,有接著屎尿的衛生塑料底盤,有進出自由的小門,還有供它們繁殖後代的窠巢。小老闆還給我備足了穀子、葵花籽、麻籽、小米等食物。這一切的一切統統加在一起共120元。當天晚上,我樂瘋了。以為是小老闆喝醉了酒,把價值800元一對的黃桃臉鸚鵡誤作120元賣給了我。

這一對黃色的小東西給我確實帶來了歡樂。它們吃青菜的樣子貪婪得可愛。你看它們吃得舒服,如同自己從熱氣騰騰的火鍋裡撈出了鮮嫩碧綠的油菜一般舒坦。這對鳥兒在我家定居之後,每日按時餵食添水,亦不忘投入新鮮瓜菜為它補充維生素,真正是“兩耳不聞窗外鳴,一心只喂吾之鳥”也。一日,我見鳥兒很活躍,上下翻飛作出雲雨狀;細瞧,只見鳥兒情眼朦朧秋波盪漾;不日,便見巢中有蛋。從此,只見一鳥在外吃食喝水叼白菜,另一隻在屋裡一心孵卵;數日,忽聞小鳥唧咕之聲。我悄悄打開側門(專供人窺鳥是否下蛋之用),嗬!頭窩竟產8只。半年之後,8只又成熟矣,照樣雲雨孵蛋出殼,照樣吃食喝水叼白菜;又過了半年,竟變成了幾百對。一時間,我家鸚鵡聲大過街上汽車喇叭聲,我家天天要往樓上背穀子、瓜籽、小米。有一回,我僱人扛了八麻袋白菜上樓,就有人問我:今冬是不是白菜要漲價,要不為何你秋日裡就開始儲存大白菜呢?陽臺上的鳥籠子已滿,可是春風照吹秋雨照下,近幾天鳥兒又加大了繁殖的力度,彷彿要給我一點顏色看看,嘗一嘗它們生殖器的厲害。我頓時覺得汗顏,光說人生人兇,瞧瞧鳥吧。

我帶著困惑走進了官園的鳥群中。此時,我心中一緊,因為我聽見了遠處飄來的鳥聲如鑼。離著幾里路遠,就聽見鳥聲鼎沸,只見鳥語不聞花香。愈往近走,愈發覺得鳥兒叫得歡,只見鳥鳥交頭接耳,鳥鳥聲音大作。人們如同聾子,都在打手勢比劃著啞語,人人張著嘴,就是不聞人聲。

鳥聲取消了一切聲音。

一個鳥販子在用一輛卡車在收鳥,車尾巴上掛一大牌子,上寫幾個醒目大字:“好鳥4元,有殘1元,概不還價。”周圍一大群賣鳥的,臉漲通紅,青筋暴起,嘴裡嚷道:“太黑了太黑了,才四塊錢一隻,去年我買還200元一對呢。”旁邊有一賣鳥人高叫:“不賣了不賣了,老子回家炸著吃了。”

鳥市一下子靜了,鴉雀無聲,空氣凝固一般。鳥鳥相覷,鳥們緊張起來。一老者低聲道:“鸚鵡是吃得的麼?”眾人愕然。鳥兒釋懷。

突然,鳥聲大作,人氣湧動,市場如開鍋般火暴,如煮湯般沸騰。鳥氣好旺呦。我無奈地揚揚手,把帶來的30只鳥一氣甩賣了。人潮愈發洶湧,鳥聲愈發尖利。擠出人群鳥群,我望自己的手驚呆了,那恰巧是120元錢哪,正是我當初買那對祖師爺般的鸚鵡所花去的錢。我居然還撈回了本。我登上了古城的牆垛,夕陽餘暉,城市的熱氣漸漸褪去,鳥聲由於向四面八方散開去而失去了喧囂。下班的人流開始肆意汪洋,人聲鼎沸。

忽地,我嚇出了一身冷汗。要是我們人,像鳥一樣多,那該怎麼辦?誰來為我們餵食喝水背白菜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