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猗四塔连接历史与未来的文化脐带

大寒深处腊梅绽,一日看尽临猗塔。

自从写过一篇关于永济古塔题材的文章,我就对“塔”产生了兴趣,开始关注起周边县区的塔。也曾遇到过几位个性化游客,他们专注于寻找山西境内的佛塔。他们的行动反映出人们对塔的向往,也坚定了我继续在运城境内寻塔的信念。

塔是从印度传过来的建筑,最早是为珍藏佛骨(舍利)而建的。塔传入中国后,除了保持这原有功能外,还增加了标示寺院的功能。在古代,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塔高耸、伟岸、挺拔,独有其景观意义,刺激了人们的视觉感官,也增加了寺院的人气和魅力。近代以来,寺院常被挪作他用,又遭受战争等人为破坏,但古塔建筑坚固,占地很少,居然奇迹般的保留了下来,寺毁而塔存的现象在我们身边屡见不鲜。单就塔来说,其原有功能已经消失,但作为历史的见证、文化的载体,其独有的文化底蕴受到人们愈来愈多的重视。可以说,塔的建筑艺术、美学价值、景观作用无以替代。

临猗县,北屏峨嵋岭,南向中条山,境内无山,是山西省唯一的平川县。临猗中学资深教师陈超吉,学问深厚、德高望重,对临猗县的历史文化了如指掌,曾多次自豪地向我介绍,临猗有6处全国文物保护单位,其中3处是塔,分别是城中的妙道寺双塔、城南的猗氏镇闾原头永兴寺塔和城北的北景乡张村圣庵寺塔。

2018年1月21日,刚刚进入大寒,田野里了无生机,满目萧索,万物进入蓄积力量、整装待发的冬眠时期。土堰的背阴处,大片的积雪尚未化尽。我与家人前去探究陈超吉所说的临猗塔。

早在去年夏天路过临猗县城,我在地图上就发现城南有一塔。我驱车一路走一路问,绕了一大圈子,才在一片桃林环抱中,找到兀立其中的砖塔。

这次寻塔是在冬天,万木凋零、视野开阔,难度降低了不少。路遇一位姓范的师傅,交谈中得知他年逾古稀,家在闾原头村。他很是博学,滔滔不绝地向我谈起“汉冢唐塔”。他说:“在汉朝时,有名望的人士去世后,都建有冢包,那时上坟不像现在以烧纸表示祭奠,而是担土往坟上倒,年复一年,土越堆越高,就形成大墓冢。谁的墓冢高大,说明他在后人的心目中地位高。唐时则开始大量建筑佛塔。汉冢唐塔反映了不同时期的建筑文化。推而广之,明朝广筑城墙,清朝大量建庙,有道是‘明修长城清修庙’。”

闾原头塔建于宋代,是九级楼阁式砖塔,现存八层,塔高约13.5米,位于猗氏镇三原头村(由关原头、杨原头和闾原头3个自然村组成)。

古郇城遗址上,原有永兴寺,现有塔无寺。据文献记载,该塔一层中空,内设佛龛,余皆为实心。现一层砌上了水泥,看不到门,无法得到证实。塔身北侧的水泥墙面嵌入一块石碑,上书:“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闾原头塔 临猗县人民政府 一九九六年五月。”据悉,此塔2004年升格为省保,2013年再定为国保级。永兴寺塔各层皆为叠涩出檐、装饰倚柱,塔身逐层向上收分,塔顶残损。砖塔呈正方形,在旷野中显得端庄清秀。塔身用砖和石灰加糯米汁砌成,平砖错位,相互勾连,结构紧凑,坚固结实。

据范师傅讲,日军侵华期间,这里的寺院遭到破坏,但仍留有部分建筑;“大跃进”时期,残余部分彻底被平掉。我在塔周边还看到留有手印的长方形旧砖。永兴寺已被夷平复垦为耕地,但塔仍像一苗春笋顽强地挺立着。有人称此塔为“文笔塔”,因为远远望去,此塔确实形似文笔,因而被当地人视为笔魂。

看完闾原头塔,便进城造访妙道寺双塔。一提起双塔,很多人马上会想到太原的双塔寺(永祚寺)。此双塔其实也是方圆数百公里罕见的风景,见证着县城厚重的历史。1954年,临晋与猗氏两县合并后,猗氏县城成为新的临猗县城,虽然名字发生变化,但它作为古老县城的历史地位仍得以延续。双塔成为今天临猗县的骄傲和文化地标。但长期以来,西塔附近被建筑包围,难以接近,而东塔则处于长满荒草的台基上。妙道寺双塔尽管是点缀县城的独有景观,但以前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整治。这次我们发现双塔周边建筑被拆除,看来是要整治了,我们期待着景区的“凤凰涅槃”。

我在西塔脚下,发现一通文物保护碑,上书“双塔建筑在唐代,二塔东西对峙,均系方形,东塔七级,西塔六级,是我县文物古迹之一,所有砖瓦等物不得损坏,如有兴工动土需经县人民委员会批准。临猗县人民委员会 一九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碑首刻有“文物古迹保护标志”字样。由此可见,新中国建立后至“文革”前,国家是非常注重文物保护的。不料,在1966年文革初期的“破四旧”运动中,许多古建筑横遭人为破坏。彼时,文物保护碑内容翔实,有温度、接地气,而现在通行的文物保护碑,只有名称、级别、批准机关、时间、朝代和保护范围等,缺乏对保护对象的基本介绍,让人很难知其由来。

“大跃进”时期,实行“一大二公”,“公”就是扩大公有化规模,小社并大社,小县并大县。于是1958年11月,临猗、解虞、安邑、永济四县并为运城县,俗称大运城县,那为什么这里却称临猗县呢?经查询,原来临猗县1959年8月又分出来了,而永济和虞乡1961年5月才脱离出,成立新永济县。曾经的安邑县和解县组成运城县,就是今天的盐湖区。所以碑上1960年11月称“临猗县人民委员会”是符合历史事实的。而永济市的万固寺和普救寺内,同期的文物保护碑落款则还是“运城县人民委员会 一九六○年元月一日”,就不难理解了。由此可见,四县是同时合并的,却不是同时分出的,是有先有后的。

两塔东西排列,相距80多米。西塔是宋代建的,方形七层,高约38米,与永济莺莺塔一样高。明嘉靖乙卯冬(1556年1月23日夜)地震时塔刹遭毁。第七层檐下砌有砖雕斗拱,其余各檐皆叠涩伸出或收刹。塔内有阶梯可登。塔的南侧嵌入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所刻石碑《补修浮屠记》,104个字,介绍三相坊荆一书率子孙,筹集资金,补修因四十余年前地震造成的损坏。它所反映的“天塌蒲州”大地震的史料,与永济“普救寺塔地震题刻”、河津“地震无祀鬼嵬碑”一致,都非常珍贵。

外地学者乔鲁京以《一碑俩塔仨故事》和《宋塔明碑唐人风流》为题,探寻由塔碑牵出的3个故事(唐朝三宰相、嘉靖大地震和日月交影),角度新颖,其中三相坊源自唐代猗氏籍张嘉贞一门三代皆位极人臣,号“三相张氏”。

东塔亦七层方形。底层中空,以上实心,一二层檐下有四铺作斗拱,二层以上每层倚柱四根,上施斗拱。东塔几乎没有文字资料。两塔之门,对向而立,西塔俗称为“白蛇塔”,东塔为“许仙塔”(据说塔之七层画有许仙像)。每年七夕,有“双塔交影”之奇观。又因双塔上雁巢丛结,黄昏时小雁环飞,故亦称“雁塔”。清风徐来,塔铃叮当,伴随着枯叶飒飒,彰显出千年古塔的伟岸和挺拔,让人领略到古塔经过岁月洗礼后的非凡魅力。西塔北侧原有双塔初中,前几年已经搬离。原址留有创建兴教坊双塔初中校碑,碑文中谈起该区域“明清以降学子如林,仕宦辈出,荆卫郭三姓鼎足而立”。另外从清雍正年间的《猗氏县城图》来看,妙道寺双塔附近还有郇伯庙,往东有贵戚坊,西南有三相坊,都是耳熟能详的地名,氤氲着浓郁的历史气息。而现在仍以实物存在的就只有这双塔了,双塔应该是县城内现存最古老的建筑了。

惜别双塔,我们匆匆出城北行15公里,经209国道旁北景乡所在地,向东3公里进入张村。在该村村委会大院内,终看到隐藏于此的古塔倩影。塔叫圣庵寺塔,为第四批省保单位,是宋代建筑。此塔2013年与闾原头塔同时升格为国保单位。圣庵寺已毁,仅塔独存。前述三塔均四方形,这里却为六面形。七层楼阁式砖塔,高约11.62米。一层正面(南面)辟门,塔内中空2.5米,以上各层皆为实心。一层塔檐下有仿木结构砖雕斗拱,二层以上叠涩出檐,有装饰性的假窗,塔身收分不很明显,形状颇像永济境内中条山巅的栖岩寺砖塔。圣庵寺塔现在略有倾斜,凭两根铁柱子在西面斜撑着。当地人说,塔下有宝物,曾经被盗挖过,是不是因为盗挖而引起倾斜,便不得而知了。

有关圣庵寺塔的文字记载不多,倒是其周边环境尚可圈可点,共同构成一组古建筑群落。紧贴着塔的东边,是一座老戏台,与塔一矮一高,一方一圆,一横卧一直立,相依相偎成了永恒,远远望去还真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美图。戏台房梁记事板文字“峕一九五一年九月十八日竣工 合村创建舞台三间 改建西房五间”,可知年代并不十分久远,还附有经理人、监工和木工名字。“峕”同“时”,房梁和匾牌的落款常用此字。戏台西墙,靠塔的一面,有斜坡通向戏台的侧门,是供演职员上下的通道。戏台南墙外,是一个大池泊,碧波荡漾,塔影倒映水面,极似江南美景。塔东50米,是过去的学校,八字大门颇为沧桑,旧门楼简朴大方,上部有阳刻的五角星图案,标示的建筑时间为1976年3月1日。另外,张村的“五香花股麻花”很有名气,外表一股浅黄一股橘红,全村十几家制作这种麻花,多家门外蹲有广告牌,成为闻名遐迩的一大特产。

一处古迹蕴含着一座城市的历史,一座古塔承载着一个村庄的文化。行走临猗大地,蓦然发现,三处四塔都位于县西原来的猗氏县境内,都是寺毁塔留,均为宋代建筑,均是古代佛教发达的见证。虽然位置上两座在城内,一座在村内,一座在村外,但都是存留于今的建筑瑰宝,是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著名作家贾平凹说:“文化自信主要来自优秀的传统文化、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来自文学经典,特别是来自于历史存留的古迹。”我想,临猗四塔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成为支撑临猗文化自信的重要标志。

临猗四塔,历史与未来之间的文化脐带,如盛开了千年的花朵,装点着美丽的峨嵋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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