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客(散文)

●李孝賢(甘肅)

駝客(散文)

沙漠駝客

晌午過後,聽到“叮噹當,叮噹當”一串兒的駝鈴聲,只見十幾峰駱駝用一條細細的毛繩子串在一起,慢悠悠地從北邊的土路上進入村莊,那駱駝客騎在最前面的那峰高大肥壯的駱駝峰中,那兩個鼓起的峰子似沙丘般將他夾在中間,駱駝客兩手按在前峰上,身子一前一後晃動,甚是愜意!每峰駱駝身子的兩邊搭著兩個木製的夾板,夾板上綁著裝滿貨物的口袋,那頭峰熟悉的走進村中間一個很大的打碾場,駱駝客直接將駝隊吆入打碾場的邊緣,一手扯了扯拴在駱駝鼻子上毛繩,喊了幾聲“槽槽槽......”,那峰頭駝前腿慢跪,接著後腿也慢慢跪下,整個駝隊一個接一個地跪在地上,每峰駱駝昂著頭,下頜骨不停地左右蠕動反芻著,一群吃過午飯還沒去學校的孩子一路兒小跑,嘴裡喊著:“駱駝駱駝羔羔,山裡娃娃瞧瞧......”向打碾場奔去,他們站在場邊看著這群駱駝,好生羨慕,因為它們是山區孩子們見過的最大的動物,大一點調皮的孩子拿著一根細樹條想接近那峰駱駝,那駱駝突然從嘴裡噴出一股白色的汙濁,甚是難聞......

駝客(散文)

沙漠駱駝

駝客卸下駱駝身上的貨物,大聲的吆喝起來:“糧食換鹽換水蓬了......,一斤麥子三斤鹽,五斤麥子一斤水蓬......”

“糜子穀子換麥子了......”

不一會兒村裡的婦女們有的用盆子端著,有的用小布袋裝著麥子、豆子,簇擁在駱駝客的旁邊,那駱駝客手裡提著一杆秤,便秤邊說著:

“放心,看這鹽白生生的,雅布賴的鹽,好鹽那......"

“新鮮的水蓬,不多了,擀上個長面又精道又好吃......”

“我的這小米(穀子),月婆子喝了養身產奶,保證把娃娃奶得白白胖胖......”

那駱駝客在孩子群中瞟了瞟眼尋找,看見了我瞅了瞅,邊幹活邊大聲地叫著我的小名兒:“快去給你奶奶說一聲,給我搭上一壺釅茶......”

這位駱駝客其實就是我遠房的爺爺,打小我就叫他十一爺,個子不高人很精幹精明,留著一縷稀疏的鬍子,他天生就是一個做買賣的料,每次來到咱村必會到我家裡去,和爺爺奶奶諞得熱火,多的時候要住上一晚,他家住在離我村百公里沙漠邊緣的李家窩鋪村(現古浪海子灘鎮),我們李氏家族是一個大家族,從至今保存完整的《李氏宗譜》中清楚地記錄著我李氏家族的淵源,其中序有“甘肅隴西李氏重定派語:經綸承祖澤,光裕振家聲,肇建洪模永,宗支裔代榮。通譜班次:享敘傳謨典,洪基肇吉安,泰和家政協,鼎甲煥新班,育文武賢能,發揚之光大。”可見我李氏淵源於甘肅隴西,分佈在甘肅、內蒙、青海、新疆等省地,甘肅古浪的干城、橫樑、大靖、海子等鄉鎮。

駝客爺爺每次來必會帶一塊上好的磚茶,因為我爺爺和他一樣,都好這一口,在我的記憶中我的爺字輩好像都好喝茶不善酗酒,小時候我常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每次駝客爺爺來住在咱家,晚上總是嘮得不睡,煤油燈和旱菸的味兒嗆得我也沒法睡得安穩,即使矇住頭那個煙味也會鑽進被窩,奶奶也被折騰得不能睡覺,忙前忙後給他們熬茶倒茶,剛開始時大伯和父親還能陪他們聊一陣,遲了都熬不住瞌睡就走了,剩下他倆那才放開了話匣子,扯東到西扯遠倒近聊得不可開交,為何他倆能聊的那麼認真且親熱呢?原因是他們弟兄四個(當家子)民國時一塊兒被國民黨抓壯丁當了兵,他倆被分在一起,一塊兒被解放軍打的落花流水,一塊兒偷偷跑回家的,即是同甘共苦的“戰友”又是兄弟,每當諞起那時相互間一個不服一個,說那次不是他救了他,他就沒命了,提起至今無音訊的那倆個爺爺他們都非常傷感懷念,一個爺爺因為從小念過四書五經,算是有文化的,到了國民黨那裡從士兵提拔為軍官,聽說後來還在南京“國防部”任職,另一個爺爺(我爺爺的親兄弟,排行老四)隨敗兵逃至臺灣,我躺在被窩裡就似聽一個神話......

駝客(散文)

駝客

解放後,我們這個大家族分居在不同的村裡,不知道咋回事,反正劃成份時我們被劃為“下中農”,而他們那一房被劃為“地主”,那個村每逢批鬥會他們一家就是專政的對象,總是被捆綁站在批鬥臺上,70年代初被鬥得沒辦法,悄悄領著全家十幾口人跑到了百十公里的沙漠邊緣居住,開墾土地種植旱作物,什麼糜子、穀子等等莊稼,他還靠著在沙漠邊緣的優勢,帶著家人在沙漠裡割水蓬燒製篷灰、挖藥、打黃毛柴子兒等搗騰生活,他將那個地方取名為:李家窩鋪。後來“鬥地主”的風慢慢淡了,他便大膽地養起了駱駝,開始搞起了農產品的交易,買了十幾峰駱駝搞起了駝運,在沙漠裡穿行,在鄉村裡交易,至今我也不清楚那時“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時候,是否鞭長莫及,沒有“割”到他?反正他的駝運一隻延續到70年代末。由於他商販活動的頻繁,加之說那個地方多好等等的宣傳和遊說,周圍熟悉他的農民以及不少當家戶族相繼移到那兒,逐漸人多了,變成了一個村子,開墾的土地也多了,盛產的糜子、穀子那真沒說的,只要是想吃黃米、小米的人都知道那兒多得是,而古浪的小吃“黃米稠飯”就是典型的特色之一。

駝客爺爺的駝隊馱來的莊稼人的信譽,馱去了莊稼人的希望,是一種潛移默化地移民搬遷,如今,那裡的沙漠已被征服,已成為古浪黃灌區的產糧地帶,居住著幾萬人的大鎮,商賈雲集,經濟活躍,土地肥沃,到處生機勃勃,春意盎然,綠樹成林,盛產的莊稼多樣化,栽植了大片的經濟林,而那個李家窩鋪村的名字至今保留著,而且是一個大村,但知道“李家窩鋪村”淵源的人可能少之又少,駝客爺爺早已去世,但在我的心中他還活著,他的聲音和那幽默、幹練的影子至今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裡,始終不能忘卻,而這個建制鎮得以發展少不了駝客爺爺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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