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行駛在盤山道上，雨越下越大。
拐過一個大彎，一輛大巴車側翻在對向車道，車上的客人三三兩兩站在雨裡，表情迷茫，驚恐或者憤怒。
我們的司機下去看了看，回到車裡，掏出塊兒手帕邊擦臉上的雨水邊說：“轉向打滑翻車的，不是因為落石。還好沒有人受傷。這種大雨天開盤山道很危險，我們也不要開太快啦。”
話是這麼說，但我還是希望他別把車速降得太低。去蘭嶼的客輪一天總共就兩班，下午這趟一點發船，如果趕不上，就只好耗在臺東一晚。而第二天的船票，還不一定能夠買到。
看看時間，距離一點半開船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於是只好催著司機：“安全範圍內，還是開快一點吧。”
司機沒吭聲，大概是覺得我們太不識好歹了。
這次去蘭嶼的行程，出現了好幾個大bug，全怪我設計路線的時候過於樂天。我搭檔小牙籤曾經質疑過交通方面的可行性問題，我當時樂呵呵的跟她說：“怕什麼，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直姐就給它撞直了。”
其實，我那時候就是太想去蘭嶼了。交通上的不便和困難，就算擺在眼前，也只能假裝視而不見。
蘭嶼是海洋原住民族群達悟族的聚居地。由於遠離臺灣本島，所以平常遊客不多。假如行程緊湊的話，去蘭嶼實在有點冒險，因為風浪一來，飛機停飛，客輪停航，被困島上，唯一能做的事兒，就是望著太平洋苦等風和日麗了。
臺灣的交通呀，假如乖巧的走環島路線，什麼事都沒有，順暢極了。只要是離開環島路線，無論是去離島還是去中部，時時刻刻都是“敢問路在何方”的心情。
我們是從阿里山出發去蘭嶼的，就是從中部到離島，真正的跨過山和大海。
一大早搭民宿老闆的順風車趕到嘉義火車站。買票時才發現根本沒有從嘉義去臺東的車次，第一個晴天霹靂打下來，我們愁眉苦臉30秒，就決定包車去臺東。那時距離下午發船只有不到5個小時了。
第二個晴天霹靂緊接著就來了，偌大一個停車場，幾十輛出租車停在那兒，聽說我們要包車去臺東，司機們都表示自己可以去，但是一聽是四個小時必須到達目的地的極限挑戰，又都紛紛打退堂鼓。
問了一圈，任我拿著Google地圖估算出來的路線百般勸說，愣是沒有一個司機肯接客。
後來可能看我們實在可憐，其中一個司機說幫你們找一個人過來吧，只有他能開快車把你們4小時送到臺東。
5分鐘後，傳說中的飛車手到達停車場，我和小牙籤有點傻眼。這位大叔目測應該60開外了，真的能，開快車嗎？
大概看出我們很遲疑，旁邊的人紛紛表示：他年輕的時候是賽車手，真的可以啦。
反正也沒有別的選擇，講好車費7000塊新臺幣，我們也只能樂觀面對了。
車開起來，才覺得，這位大叔也許真的是個賽車手。速度，實在是不慢嘛。
車到臺東富岡漁港，距離開船隻剩10分鐘。小跑兒著去售票窗口取來民宿老闆提前幫我們預定的船票。然後被告知去蘭嶼的客輪停在稍遠的碼頭左手邊。
“你們得用跑的，還有5分鐘就船就開了。”
天下著雨，地上都是水，我和小牙籤追尋著魚腥味兒，用上學時跑800米的速度拖著行李箱飛奔，濺起的泥點子甩的一後背都是，終於在最後一分鐘，登船了。
其實去蘭嶼，除了坐航程2個半小時的客輪，還可以搭乘德安航空每天5班的小飛機。不過那個螺旋槳小飛機在天空中飛翔的樣子總給人感覺有點兒弱不禁風，看著不太有安全感。
下午三點半，船到蘭嶼，碼頭上熱鬧非凡。據說之前因為風浪已經停船2天了，所以除了上島的遊客，還有大批物資送到。
過來接我們的民宿楊老闆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像箇中學老師。
蘭嶼差不多是4個綠島那麼大，開車環島一圈需要2小時。和綠島不一樣，蘭嶼外來人口很少，島上居住的幾乎都是原住民，分成東清、野銀、朗島、椰油、漁人、紅頭6個部落，比如我們住的這家民宿，叫Yama的地瓜園，就屬於東清部落。
楊老闆開車一路介紹島上各個部落的分佈情況，然後突然問道：“你們打算怎麼環島？”
這是蘭嶼行程的第二個大bug。我們沒有國際駕照，租不到摩托車；隨時會沒電的電瓶車也撐不了2個小時的環島全程。自行車倒是可以騎，騎一圈下來是不是就相當於參加一次鐵人三項賽的消耗了？
我們其實是想租一臺車自駕的，但是問題出在駕照上面。想法提出來，楊老闆糾結了幾分鐘之後說：“我家還有一臺自排擋的車子，可以租給你們開，不過你們沒有國際駕照，被發現的話就會重罰，所以一定要小心開哦！看到豬啊，羊啊，雞之類的都要躲！
到了民宿，看到老闆準備租給我們的那臺臺產小汽車，還真是袖珍。為了相處愉快，我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小綠。
小綠的空調壞了，車窗也掉了，開起來還經常會發出類似拖拉機似聲音。但是它那老邁的身軀竟然把之後三天的環島之旅全程撐了下來，並且帶給我們難以忘懷的嬉皮士駕駛老爺車的非凡復古體驗。
其實原計劃是隻在蘭嶼待2天的。不過天有不測風雲，第二天中午正在路邊逗貓的時候，突然接到民宿楊老闆的通知：風浪太大，後兩天的飛機和客輪都停運了。你們安心在島上玩吧。
反正最後一站的臺北已經去過好幾次了，我們也沒有被耽誤的感覺。索性直接打電話退掉了在臺北預定的酒店，舒舒服服的開著車子在島上走走停停。
唯一有點遺憾的就是因為風浪太大沒法出海，原本看飛魚的計劃只好取消了。
下面來講講被困離島的感覺吧。當然，我們被困離島的境遇和魯濱遜被困的情況完全不同。島上雖然人不多，但是有吃有住還有車開，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被困。
其實，一開始，感覺還是很舒服的。有一種逃脫紅塵紛擾的解脫感。不過到了最後一天，就變成迫不及待想要回歸城市的急切了。
首先，我們經常覺得餓。不是胃裡發空的那種餓，是精神上對美食的思念。因為物資過不來，餐館裡能提供的菜品越來越簡單，而島上唯一一家7-11貨架上的食物也越來越少。所以那幾天，我們會不停的思念各種美食，說白了，是對物慾的渴望。
真的回到臺北之後，坐在敦化南路誠品書店咖啡館裡的時候，我一邊抿著咖啡，一邊由衷的對搭檔小牙籤表示：“真愛這種調調兒啊。”
然後，會覺得孤獨。雖然有朋友陪在身邊，在餐館吃飯時和老闆娘可以聊天，蹲在防波堤上和釣魚的大叔可以聊天，路上遇到島民也可以聊天，但還是會覺得安靜。曾經，我那麼嚮往安靜，然而真的到了一個安靜的島上，卻覺得不習慣，開始懷念城市嘈雜喧鬧。
在島上，時間過得很慢。眼前的海，那麼藍，天上很多雲，山上大片的綠色，這些我覺得原本應該是人間至美的景色，在連續看了好幾天之後，竟然覺得有點兒單調乏味。坐在海邊的歇腳亭裡，我開始思考，假如一輩子都享受這種自由的無拘無束的悠閒時光，自己會不會發瘋？
在蘭嶼過的那一週，看起來很像最近很流行的佛系人生。
那幾天，呆在這座美麗的離島上，除了無邊美景，我竟然意外的get到：所謂的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也許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浪漫唯美，那其實應該是一種選擇，在經歷過驚濤駭浪和五光十色之後冷靜清醒的選擇。而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也許更適合在紅塵裡炙熱的活著。
還有，回程的客輪上，看到一波飛魚從海里躍起。你瞧，不斷前行，才有機會和美好不期而遇。
紅塵多可愛呀，對吧？
+ 關注貓左先生，閱讀《看得見的臺灣》連載和更多旅行故事
>>> 貓左先生和小牙籤，2個女子，組團6年，行走14國，自駕3萬公里，我們結伴旅行，看最美風景，記錄有趣時光
文 | 貓左先生
攝影 | 貓左先生
閱讀更多 貓左先生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