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故事:難也不難大半生

真實故事:難也不難大半生

我醒來的時候,他趴在床頭,熟悉的溫度如同每天清晨醒過來一樣,自他的掌心開始,溫暖了我的整個人生,這一暖,不小心,大半生。

白髮微霜,臉頰染黃,佝僂身軀……初見時那副帥氣模樣,早已經不復存在。曾經利落的行動也早就變得遲緩,記性都已經快要沒了,常日裡,藥放哪都會失了憶……

也不知是忘記了還是怎麼,那窗戶開著,初秋的夜風有些發涼,而他披著的衣服滑落了一半,想要伸手去幫他蓋好衣服,卻驚醒了他。

那雙有些渾濁的雙眼,看著我的時候,我竟然隱約看到了淚光。

當年鐵骨錚錚男人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了流淚的呀……

短促的鈴聲將我從夢中驚醒,我開始在那一堆堆凌亂的項目資料裡面翻找手機。

“前輩!手機在這兒。”旁桌那睡眼惺忪的女生把面前的書掀開,把我的手機畢恭畢敬地遞過來,看著上面的電話號碼,我心頭一緊。

自己一直囑咐他的戰友,要是有什麼事兒第一個通知到我,可是卻始終不想要接到這樣的電話。這從未撥入過的號碼突然間打來電話,一定出了什麼重要的事兒。

看著一盞盞桌燈下面伏案小憩的同事,我起身走向了公司陽臺接電話,著冬夜的風很冷,有些刺骨,而那邊簡短的告知卻更加錐心。

“王隊他現在得手術,你過來一下吧!”

我的眼發昏,腿發軟,一個踉蹌跌坐在陽臺上,眼角滾下的兩道溫熱沒有擦過,撲稜著找了個支撐點就起身衝出了公司。

“喂!醒醒,你今天不是要去幫導師代課的嗎,還睡著呢!”室友把我從夢鄉中搖醒,聽見代課,整個人瞬間驚醒,看了看床頭櫃上面的鬧鐘,比預計的晚了半小時。

“哎呀,昨晚睡前不是還叫你今早要是我沒被鬧鐘叫醒,你要記得來叫我的麼?”我一邊穿衣服一邊向室友抱怨著,室友卻拿著一塊麵包站在臥室門口,嘴裡吃著東西應得嘟嘟囔囔:“你寫教案寫到四五點鐘,衝到我臥室吵得我後面就一直失眠,敲你門幾次也不見醒,我才進來直接搖你。”

奔赴戰場般的速度洗漱完畢,收拾好桌上打印出來的教案,急匆匆地衝出了門,在樓梯道上還聽到室友的聲音:“喂,我幫你烤好麵包了的。”

“不吃了,第一次代課我可不想遲到。”

走到講臺上的一瞬間,看著面前整齊地坐著的清一色的迷彩服,腳有些發軟,連忙撐著一旁的椅子才能夠不在三尺講臺上失態。

而就算是下面聽眾盡力的掩飾著自己的疑惑以及費解,還是在其中幾位的眼神中被我捕捉到了他們的質疑。

代表就是那坐在第一排中央的一位,看上去年紀不大約摸20出頭,濃眉大眼,鼻樑挺拔,似乎平日裡嚴苛的訓練也沒有磨掉那股骨子裡透露出來的書卷氣息,算得上惹眼。

我深呼吸一下,學著導師清了清嗓子,結果開口就鬧笑話:“親愛的解放軍叔叔們!”話剛出口,鬨堂大笑而至。弄得我雙頰都有些發燙,再一看,那第一排中央那位,還笑出一口大白牙,更是扎眼,讓我想起了當年第一次登上講臺的時候,那個鬧事兒的小孩。

“靜一下……”我盡力保持微笑,也看著他,似乎把他當作那個鬧事小孩的話,就找回了幾分自信,開始圓回我的紕漏:

“一句戲言調節氣氛,只是在座各位可能真的有些比我年長,介紹下我自己吧,我叫鹿筱,今年23歲,不成氣候的讀書匠,沾了點運氣到了博士,好在導師不錯,才能來幫他和大家做上一場分享。”

余光中,他收起了笑,開始上下打量我……

“既然本來這堂課是和大家來聊聊法理學的,那麼我就從一個法的故事和大家說起吧……”

準備的內容全部講完,看了下放在一旁的手機,拖堂了一些時間,正思索著去哪裡祭我被胃液磨了一堂課的五臟廟,他走了過來,向我標標準準的敬禮:“老師,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我這空空的肚子也在這時候不爭氣地響了起來,換來兩人相視一笑:“老師,不如我請您吃東西吧,別看我們只是個軍校,但是我們食堂好吃著呢!”

“可以,不過,別叫我老師了,我沒那麼老!”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

“叫我鹿筱,或者和我朋友一樣叫我小鹿。”

“成!我叫王凡,你叫我大凡就好!”

“是不是吃飯,那可快些吧,我本來就低血糖……”

食堂的飯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吃,點了不少,他在一邊吃了一點,大多卻都是我吃的。

他看著我吃,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是有什麼要問的麼?”

“哦!我忘記要問什麼了!”

“你這記性!那是不是我講的課也忘記了?”

他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傻傻的笑:

“我腦子不好用,但是我聽說過,放這兒的東西不會忘。剛才連著你還有你說的一切,都放在裡面的。”

“家屬怎麼還不來!”

“就來了,就來了……誒!來了……來了!”

“你是病人家屬是吧!來簽字。”

“他是王隊的哥哥!”那戰友也著急,忙應著。

“你身份證帶了麼?”

“啊?哦!”我有些發愣,只是看著那滿身血汙的他躺在擔架上,被戰友一推才拿出身份證。

“不好意思,你不是病人的直系親屬,不能簽字。請聯繫病人的直系親屬過來!”

“誒,怎麼不能簽字,他是王隊哥哥,哥哥也不行麼?”戰友在一旁詰問。

“一個姓王,一個姓鹿,兩個連地址都不一樣,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隨便外面找個人糊弄我,反正快聯繫病人親屬,沒有親屬簽字我們不能手術。”

“……”看著他滿身血汙,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手中鋼筆摔落地面濺出片片墨跡。

醫生給我檢查完畢,護士才拉開那圍簾,他忙走過來拉著醫生的手問:

“他真的沒事兒吧!沒啥嚴重的問題吧!”

“嗯,現在看來是沒什麼問題了,只是為了安全起見,還是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那就好!那就好!”送著醫生離開,他才緩緩坐下,看著我,那眼眶有些紅,也不知是熬紅的,還是哭紅的,索性當作哭了吧。

“你看你那麼大把年紀了,怎麼還哭了呢?”我對著他笑。

“你這一摔,要是醒不過來,是我半條命啊!”

“話說這次他們怎麼肯給我手術的?”

“你平時連藥放哪兒了都會失憶,這倒是記得。”

“人都會變老,腦子不中用了,很多事兒都不記得了,但是唯獨你的事兒,件件都在這兒!”他指了一下自己的心。

那護士走回護士站,我看著護士的背影,明顯感覺到眼角不停有眼淚的滴落。

“等一等!”我對著那護士說,先是小聲的一聲,似乎沒有被聽到。

“我讓你給我站住!”看著護士的背影,我一股怒火在心間熊熊燃燒。

“怎麼!有時間叫我站住不如快去聯繫她的家屬!”護士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一臉事不關己的雲淡風輕。

“你知道躺在那兒的是什麼人麼?”我踏過面前的墨跡,走到護士的面前,指著擔架上滿身血汙的他,“你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了麼?”

“規定是吧!他爸媽在一千多公里之外,是不是不簽字就讓他在那死了?”我抓住那護士的領口,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質問著。

他坐在病床旁輕輕的拍著我的手,雖然,時間流轉那麼多年,白髮微霜,臉頰染黃,佝僂身軀……初見時那副帥氣模樣,早已經不復存在。

唯一不變的,就是那初見時說的話。

本以為二十多歲的年紀,把別人放心裡走上一生一世的承諾,不過因為太年少的輕狂,真要執行起來,會發現這是多麼困難,也就散了。

結果一走,再一個不小心,就真的白了頭,那掌心的溫度也始終沒變過。

曾經利落的行動也早就變得遲緩,記性都已經快要沒了,常日裡,藥放哪都會失了憶,可是關於我的一切都在他的心裡,化為了走過半生的動力。

“我還真想看看你當年為了我把護士罵去見負責人的樣子!”

“可別,肯定醜死了!”

“你可貧吧!”

十一

人生若只如初見,難也不難。

記住當初把那個人放在心上的那份悸動,永遠放在心裡,別讓這份悸動消失了。

“叫我鹿筱,或者和我朋友一樣叫我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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