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這麼多年了,問誰呢?」

散文「這麼多年了,問誰呢?」

《惜煙雨》文/張曉玉

我知道煙雨的好,是從少年開始的,天陰陰的,雲沉沉的,毛毛雨像雲霧一樣飄下來了,那樣薄,那樣輕,一種特有煙雨美,打著傘,腳步輕盈地走在古街老巷,感覺我自己就是一道風景,被別人看,順帶也看看別人的風景。

比如長長的東關街,一步一景,有琳琅滿目的店鋪,有明清的鹽商宅邸,有古典園林的門樓,還有普通百姓人家......

散文「這麼多年了,問誰呢?」

我惦記的是一戶不起眼的人家,臨街而居,伸頭往裡看,一小廳,一小院,小廳置有簡單的茶几椅子,兩邊一定是東西兩屋,小院很小,也一定有小廂房,院中有一棵泡桐樹,綠蔭灑滿一地,反射一種青苔色的光,樹幹看起來是透明的淺綠,磚地也是清涼的綠痕,整體看起來清幽雅潔。這房子與我無關,卻總是要張望一下,那種古色古香的格調,彷彿是日本的小油畫,親切,溫馨,有含蓄的意境,有定格的靜美,沒由來的捉住人的想象,又似乎與我有關。

一日,小廳裡坐著一個女子,正在拉胡琴,背對著大門,月白色襯衫,藕色長裙,長長的頭髮扎著一條紅手絹,既青蔥又典雅,但是看不到她的臉,我卻認定她是絕色美女,她是誰?她有愛她的人嗎?胡琴聲傳來的是揚劇曲調,柔曼悠揚,像流水,流進門外菸雨裡的,也許是秦香蓮,也許是祝英臺,我想退回去再聽聽,又不好意思的,可惜,再也沒有見過這位拉琴的美女了。奇怪的是,我竟然把她看成女神,住在我的心裡,與我肌膚相親,漸漸成了我,我自信我也是美女,會有人愛上我。

散文「這麼多年了,問誰呢?」

改一句吧,人面不知何處去,煙雨依舊笑春風。這是我多年以後所心痛的句子。

那時候我很年輕,煙雨像詩一樣的飄著,傘,是必不可少的。傘像婷婷女子,傘下的人不可辜負她,傘下人要素淨清爽,要擎舉她,要靠緊她,方不辜負她的一片愛心,傘下人是幸福的。

我見過瘦西湖煙雨裡的傘,像一朵朵盛開的花,像嫋嫋婷婷的舞女,又像移動的小房子,與湖,與橋,與樹,與亭,與小路,遊移著,跳躍著,有畫龍點睛的美,即使衣服溼了也很美,我完全不能理解杭州西湖的傘,和斷橋的白素貞,那時候我心裡有愛的人。

我像不像煙雨裡的小草,更滋潤鮮豔了?長葉的,圓葉的,尖葉的,各有自己的格局,自有詩詞來配,其實,青青小草本身就是詩詞,她們的各種各樣的風姿,就是各種各樣的風格,只是我們不懂罷了,是煙雨給了小草豐饒與自在,還是小草給了煙雨另一種滿山遍野的愛?

散文「這麼多年了,問誰呢?」

問誰呢?這麼多年了。

煙雨早已經是流水了,流到老城的冶春河裡了,再往西,有卷石洞天,有虹橋修禊,有曲水流觴,有小橋廊亭,徜徉其間,來,請坐,隨便坐坐,這是家鄉,這煙雨,這綠韻,這鳥鳴,分別對應著古典、青春、與愛情。這時候煙雨裡的我,已經被煙雨的手指濡溼了,朦朧了,沒有誰看到我內心的煙雨。

這樣的煙雨天,註定會發生一些愛的事,和一些與愛相反的事,地點一定是在人多的街市。

街市上,最好的風景不是那些具有明清風格的老式店鋪,也不是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而是遊客,打著傘,不緊不慢的走著,東看看,西瞧瞧,什麼都想買,什麼都可以不買,就做一回古人。這時候他們的面部表情是謎,又不是謎,誰有愛情,或者沒有愛情,都能看出來,在美學意義上超過蒙娜麗莎,我是這麼研讀的。

散文「這麼多年了,問誰呢?」

突然!突然!迎面走來一個人,我怔住了,他也怔住了,僅僅一瞬間,兩個人都沒有停下腳步,各自匆匆走開了,身後留下相反的兩行長長的腳印,整個世界都凝固了,只剩下我一個人......電影裡有過這樣的鏡頭,男女主人公在鬧市不期而遇,所有的景物都隱退了,鏡頭推出了兩個特寫的人,導演一定有過這樣的經歷,但是他一定沒有我這樣的經歷,我是流著淚失魂落魄地回家的。

我們曾經相識、相知、相愛,我們之間的信件足有一抽屜,他來的每封信,結尾一定是“吻你”兩個字,我心裡充滿著幸福的期待。世事難料,歲月不僅僅是滄桑,還有偶然性與必然性,更有侷限性,毫不設防地轉嫁給我了,我知道他是多麼的愛我,但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頭也不回的走了,再堅強的女子也不可能不心碎。

散文「這麼多年了,問誰呢?」

窗外,煙雨霏霏,黛黑的瓦一壟一壟的,長滿雨腳,長滿我的委屈、悲傷、和痛.....盯久了,瓦壟會傻傻地幻化著一幕一幕的戲劇,每一片瓦就是一折一折的唱詞,跟著屋簷下的落水嘀嗒,像青衣吟唱著那些故事,完全是忘情的、痴情的,替我哭。

這就出來一個問題,當她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她才是自己。

無可奈何花落去了嗎?似曾相識燕歸來了嗎?

煙雨,漸漸稀薄了,漸漸隱匿了,天青色嗎?等煙雨嗎?天空,是語焉不詳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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