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紅色摩托車

一輛紅色摩托車

已經記不清是哪年哪天我的家裡開始有了這輛紅色摩托車,只是記得從我記事開始,這輛摩托車就已經是我們家的一員了。

說它是我們家的一員,絲毫不誇張,因為我們家的日常出行大事小事全靠它來解決,它是一輛二手摩托車,是父親從舅舅手裡買回來的。

這是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兩年,在那個小縣城的工廠家屬院裡,一個家庭能擁有一輛摩托車,實在談不上是多麼稀罕的一件事,只能證明這個家庭過得還不錯。

每次父親從外面回來,把摩托車停放在院子裡,我都會爬上去學著父親的樣子,用腳蹬幾下,然後用手扭幾下車把,嘴裡發出“嗡嗡”的聲音,幻想著此時此刻我正行駛在我家房後的那條寬闊的馬路上。

有的時候趁父親不在,我會把摩托鑰匙偷拿出來,騎上去插在錶盤上,只是為了看看那錶盤上五顏六色的燈光,然後跳下來,把鑰匙放到原處,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是那時的我所敢幹的最大尺度的事情。

一輛紅色摩托車

我的父親喜歡這輛摩托車,是因為它給我們家的日常生活帶來了方便;我也喜歡這輛摩托車,卻是因為每次父親外出回來的時候,它那獨一無二的發動機的聲音都會提前通知我——父親回來了。

我那個時候才七八歲,剛上小學不久,但我已經練出了在百米之遠能準確快速地分辨出某個摩托車的發動機聲是不是父親的。

一旦確定下來是父親的,那麼接下來的就先是會有一聲下坡剎閘的聲音,再就是車輪碾過一個個下水道水泥蓋的聲音。

接著,發動機聲音的頻率會越來越低,聲音變得緩慢,但卻越來越清晰,這意味著父親已經快到家門口了。

隨後就是車把轉彎的聲音,有時車身還會碰到大門口的鐵皮門上發出“鐺鐺”聲,這告訴我,父親已經進家了。

最後是一聲死剎、拔下鑰匙、發動機聲音消失、支起車撐子等一系列動作完成。

有時父親會先去西屋放東西,有時會直接來北屋,而這個時候的我早已經完成了關電視、收拾東西、支書桌、打開作業本翻到專門寫了一半的題的那頁等一系列動作……

當然,在做這些動作的過程中,我會一邊聽著摩托車聲音的變化來檢驗自己的判斷是否準確,一邊告訴奶奶一會兒父親來了該怎麼怎麼給父親說,就這樣一次又一次,我,從沒輸過。

一輛紅色摩托車

閒暇的時候,父親會把摩托的大撐子支起來好好地給它洗個澡;某個零件壞了,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父親是不會把它送到修摩托的地方的,都是把東西買來親手裝上。

如果趕上陰天下雨,那麼就不得不把它推到北屋裡,這時我家的北屋就會顯得十分滿當當。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在一天一天長大,這輛紅色的摩托車在一天一天變老,到後來每次父親騎它出去碰見熟人,別人都會說一句,怎麼還騎著這破摩托!父親不是沒錢再換一輛新的,只是真的捨不得這個老傢伙。

平時父親騎著它上班、下班;趕上週末,父親會騎著它帶我去河邊釣魚;若是某次出行母親也加入進來的話,那父親就騎著摩托帶著我在外側,母親騎著自行車在內側,每當這時父親會把摩托騎得很慢很慢。

每年這輛摩托車跑得最遠的一次,就是我們過年回家。

父親會先把摩托車擦得乾乾淨淨的,然後用繩子把要帶的東西全部綁在摩托後座上,再用繩子把沙發坐墊綁在我的兩條腿上,最後在給我套上母親的羽絨服。父親也是一樣,穿的很厚,這樣我們倆在路上就不會被凍著了。

再往後,父親騎著它送我上下學,陪我讀完了初中,後來又騎著它把我送進了高中,就在這輛摩托車即將完成它的歷史使命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它,被偷了。

一輛紅色摩托車

雖說是老物件了,但為此父親還是悶悶不樂了好一陣子。這大概就是“敝帚自珍”吧。

之後我考上了大學,父親也買了小汽車,每次父親再出去買東西,我都會像從前那樣要求他帶著我,可能我出去根本幫不上父親什麼忙,但是我就是想這麼默默的陪著他,我想他也喜歡這樣被陪著吧。

只是我不再坐在他的後面,而是坐在他的旁邊,提醒著他小心路上的車。再也不用擔心陰天下雨,再也不用風吹日曬。

而我記憶中的那輛摩托車還時時浮現在眼前。它給我們一家人帶來了柴米油鹽、苦辣酸甜,也給我留下許多美好的童年回憶。

上次畢業回家跟父親聊起這輛摩托車來,父親對這輛摩托車的命運依然噓噓不已。

他使勁地吸了一口煙,慢慢地吐出來,盯著菸頭的火光,小聲地自言自語:不知道它現在在哪個角落停放著,也許它已經老得再也不能發動著了,被人拆了賣廢鐵也有可能……

我望著父親,猛然間覺得,父親與那輛摩托車何其相似——一天天地變老,再也不能恢復他年輕時帥氣的樣子。

唯一不同的,是父親還在我的眼前。我能做的,就是在今後的歲月裡更加地珍視這一份父子之愛,不讓這份愛像摩托車那樣因為不經意而遺失在某一天或某一個角落。

我不能留有這樣的遺憾,我要像父親那樣努力生活,並且陪著他慢慢地變老。

一輛紅色摩托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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