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情~溯源豬蹄河

我佇立在在哈爾濱的江北大橋上,注視著滔滔的松花江水,跌宕起伏的巨浪,一瀉千里,勢不可當,我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千條江河歸大海,片片落葉歸於根。

松花江,我的母親河,我回來啦!你之所以大氣磅礴,是條條小溪道道小河,百川交匯為你蓄勢待發,推波助瀾,擂鼓吶喊!松花江,你的脈絡裡就流淌著我家鄉的小河~豬蹄河的涓涓細流,綿綿情愫!

此次回省城,本想是最後一站,也算“少小離家老大回”,可是母親河~松花江,不能不讓我陡然升起回家的念頭,對我的司機一擺手“走,回家,尋找豬蹄河去,回老屯看親們,哪怕相見不相識,也要一敘鄉情。”

如果我不是80歲的耄耋之年,我會徒步尋根溯源,從松花江的呼蘭河入口處走起,再沿著呼蘭(區)和巴彥兩縣的界河~漂河,追溯我的豬蹄河。我會一直走到小興安嶺的餘脈,黑山西麓,再往西到長春嶺~豬蹄河的發源地。如果能如願以償,此生足矣,可是如今老態龍鍾,只能坐在車上,眼觀六路,心想往事。

鄉情~溯源豬蹄河

車開在高速上,只是跑80邁,我坐在車上,東張西望,高速兩邊的美景盡收眼底。

不知是審美疲勞,還是從京城到哈爾濱的一路勞頓,只覺得昏昏欲睡。我眯上了雙眼,可是塵封了的往事,兒時的記憶,像松花江的巨浪拍打著我的腦海,讓我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

“小三,快起來跑鬍子!”我只記得當時我昏昏沉沉,奶奶背起我風風火火的就跑。鬍子,就是家鄉人對土匪的稱謂,跑鬍子,就是土匪來了,我們馬上就得跑。

往哪兒跑呢?往15裡以外的劉萬山大屯跑。我家住在靠山張(據說那裡如今已經變成採石場),我的記憶中往西不足300米是滕家屯兒(往東是後來的新發屯兒,那時還沒有人煙,是建國後靠山張張氏搬遷過去的,據說張氏是張飛的後代)。靠山張以南五里是新立屯,顧名思義,也是後建的,據說新立屯王氏是旺族大文豪王羲之的後代。當然,這都是當時人們的意淫,只不過是讓家鄉沾點靈氣兒吧。

奶奶揹著我跑到滕家屯兒,順著屯子裡的大街,那時叫大該,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跑,跑著還沒忘記通知鄉親們,嘴裡不停的喊著:“快跑吧,鬍子來啦,再不跑就不趕趟啦…(來不及)

只見屯子裡的男女老少趿拉著鞋,披著衣服,一個個破馬張飛的往外跑(狼狽不堪),還沒忘記互相通知:快跑吧,跑鬍子啦…那時的窮人沒有財富,有的只是一條命,就是都怕死。人家有錢的大戶人家,可以破財免災,而窮人什麼都沒有,鬍子搶不到東西逮著窮人往死裡打,還糟蹋婦女。所以跑鬍子是豬蹄河沿岸的常事兒。有一個窮人跑煩了,有一次就沒跑,被鬍子堵個正著,要錢沒有,一頓暴揍。鬍子問他:你嘴巴上長的是什麼?他回答是鬍子,又一頓暴揍。鬍子又問:你那鬍子上掛的是什麼?他回答是(冰)兵,兵(冰)把鬍子圍上了。又是一頓暴揍,沒辦法只能說假話:火烤冰(兵)散鬍子常站。可見鬍子有多可怕,人們能不跑嘛。

再往西跑,就是隋鵬舉大屯,隋鵬舉家是富戶,雖然說是高牆深宅,也只能自保,容納不下跑鬍子的大軍,可是我家例外,這是我姥姥家。可是懵懂無知的我卻哭著喊著要跟隊伍一塊跑,只是圖個熱鬧好玩,孩子就是任性。幸好要去的是劉萬山大屯,有我奶奶的姐妹兒。奶奶就答應了,說順便也帶我串串親戚。

跑鬍子的路上真熱鬧,有哭有嚎還有笑,當然笑的只是我。

途中還要經過於維胡屯兒,於家也是富戶,據說他家就是鬍子主要搶奪的目標之一,但是於家不能跑,家大業大跑不起。

人們一邊跑還一邊喊:跑鬍子啦…個個心驚膽戰,也沒忘記通知窮鄉親們。

一直往西跑,我看奶奶揹著我累得汗流浹背,我說“奶奶歇歇吧”,“歇什麼歇,跑慢了就不趕趟了,鬍子都騎馬。”奶奶說著還揹著我繼續往前跑。

人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要繞道路過柳小鋪屯兒,為的就是通知他們快跑,看來鄉情比命都重要。

鄉情~溯源豬蹄河

柳小鋪是個大屯子,簡直可以稱為大村。得到通知以後,就看人們急了趕蛋(眾人連滾帶爬)的往外跑。這一路下來,聚集的跑鬍子大軍人山人海,我看見人們驚慌失色的面孔,只覺得有些好笑,感到開心。

越過柳家小鋪,人們直奔位於豬蹄河西南方的劉萬山大屯。一到那裡我眼前一亮驚呼:哇,這是什麼屯兒呀?簡直是該裡(街裡),高高的城牆,華麗的城門,讓我大開眼界,這就是我想象中的王宮、官邸,好氣派了耶!

城牆上四周都排列著老母豬炮,就像現代高牆電網的監獄,戒備森嚴。炮臺上站崗的人,荷槍實彈,威風凜凜。好恐怖了耶!老母豬炮就是火銃子,槍膛裡裝滿大量火藥夾帶著鐵球子或碎鐵疙瘩,殺傷力一大片。

這劉萬山真有“氣派”,直到多年,我還誤以為劉萬山就是劉文彩其人。

奶奶揹著我直接奔一個深宅大院,一進大門就有好很多人熱情的迎了出來,奶奶長出一口氣:“可到了”,我還不知趣的說:“累死我奶奶了…”

想到這裡,我本能的睜開眼睛,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尼瑪真天真”。

繼續追思,這時我就聽大街上有豬嚎,雞叫之聲,直到此時我才知道害怕,問奶奶:是不是鬍子追趕上來了,咋雞犬不寧呢?”奶奶笑著說:“人家那是殺豬宰雞呢,準備招待我們”。窮人跑鬍子還能遇到這等好事兒,直到後來,多少年之內我都不理解。在我們鄉里鄉親面前,鄉情、親情、友情方面不像一些電視神劇裡把富人貶的一無是處。為什麼編劇導演要這樣寫呢?他們也沒錯,他們只是寫人性惡的一面,忽視了人性的善良。

自從那次跑鬍子以後,我嘴饞時就問奶奶,啥時再跑鬍子?奶奶說不用跑了,大排兵來了,我們當地人把國軍叫大排兵,國軍一個團駐進了隋鵬舉屯兒,任命我姥爺的爺爺隋鵬舉為團長,開始時不時的剿匪,鬍子明目張膽的打砸搶有所收斂,只靠一些花舌子點炮去砸大戶、綁票。花舌子就是心術不正,黑白通吃,能說會道的人渣。點炮,就是,偷偷告密,給鬍子指定目標。

在小河彎屯兒就有一個大門郭家,是我奶奶的孃家,就被點炮了,說他家有三隻老母豬炮,鬍子對槍情有獨鍾,連夜就摸到了郭家。可是郭家人早有防範,雙方互相對峙一個時辰,鬍子不敢強攻,郭家人也打算玩命,三隻老母豬炮全都伸出窗外。其餘的男人,手裡握著二齒鉤子和四股鋼叉嚴陣以待,家庭婦女們裝火藥砸鏵片子,男女一起上陣。對峙了又一個時辰,鬍子們偷偷的摸到窗下,只聽“砰”--“哎呀”一聲,鬍子頭(大當家)倒在血泊中,一命嗚呼。幾分鐘後就聽有人喊“扯呼”鬍子撤走了,郭家嚇得連夜搬家,逃到劉萬山避難。

在隨鵬舉屯子西北角有一個叫楊豆坊的小屯兒,有個叫楊老歪的花舌子,只因幾句口角就把臨近的拉拉屯兒大門王家給點了炮兒,謊稱他家有金磚金元寶。楊老歪為了討好鬍子,又捎帶著豬蹄河岸邊的下甸子村賈家和馬家。鬍子認為這兩家人老實好欺負就要開始行動,大排兵團長隋鵬舉提前得到了消息,就率領官兵們直奔鬍子老巢把老瘋婆北溝~老黑山南麓的土匪窩團團圍住。老團長單槍匹馬闖進屋裡,用大肚盒子頂在土匪頭子的腦袋上談判:我念你們是我的鄉里鄉親沒剿滅你們,以後你們睜大眼睛長點心,別欺弱良善,有能耐去砸那些不存善念的富豪,如於維胡。告訴你們,其餘的豬蹄河沿岸的人家一概不許動,這一帶歸我管,否則我剿滅你們。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以後你們多長几條腿,走遠著點兒,像蘇家油坊蘇老二靠剝削髮家,該砸你就砸,該搶你就搶,還有龍王廟大屯,這都不歸我管,你心裡該明白。後來老團長又把那兩個花舌子傳了去一頓臭罵:“都特麼鄉里鄉親的,以後少扯這犢子,再讓我發現腿給你撅折”。至此,豬蹄河沿岸才得到了些許安寧,還是來了共產黨,土匪才銷聲匿跡,豬蹄河沿岸的鄉親們才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鄉情~溯源豬蹄河

我緊閉雙目,不願睜開,想盡情的讓鄉情陶醉於我。我想,我想豬蹄河沿岸的父老鄉親,他們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

“大爺,豬蹄河到了,下車吧”,這是我記憶中最深刻的豬蹄河中段,河邊坐落一座整齊的村莊,這就是曾經的柳家小鋪。雖然離家幾十年,我對豬蹄河沿岸的村莊面貌,以及屯子裡發生的軼聞軼事,樁樁件件都記憶猶新。柳家小鋪,有兩個大戶,一個是柳家一個是郝家。柳家後來家道中落,日漸窘迫,而郝家家道中興,後來居上。這兩大家族,一窮一富,窮富顛來倒去始終親如一家。

柳家一位長者人頌外號柳大省官,意為權力大。其實也就是家常理短,保媒提親,家庭不睦,鄰里糾紛都求他斡旋。郝家一長者名為郝浦平號稱好不平,只是因為好打報不平而得名。

柳大省官有一小女花容月貌,閨中待嫁卻被鄰村一無賴盯上了,三番五次來搔擾。省官這回也束手無策,找到了好不平,老郝()覺得這事棘手,一家女百家求,也不好把人打出去。可是老好女兒們卻炸開了鍋,都罵那個無賴不要臉。好不平生有八女,個個美若天仙,平時說起話來燕語鶯聲,一旦發威吼起來似河東之獅,不知嚇跑了多少七尺男兒。都稱她們是八姐九妹,又叫郝門女將。好不平看到女兒們的態度,來了精神,帶著四個妙齡女子就殺到柳家會無賴。

郝門女將名不虛傳,衝著無賴就發起獅威:“我們想比武招親,你敢比不?“無賴對郝門女將雖然也覬覦已久,可是見到她們起身就要跑,這時八隻纖纖細手直奔無賴五官,腦門子。無賴也怕破相啊,東躲西閃。緊接著就是推推搡搡,這陣勢類似西遊記裡豬八戒撞婚……

無賴捯是被嚇跑了,可是不知道當年的郝門女將們如今過得還好嗎?當然,美好幸福永遠屬於純樸、友善,相互關愛,彼此呵護,敢於擔當,勇於面對生活的人們。他們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卻把微不足道的小事辦的完美無缺,以小見真情,以平凡見非凡……

我想走著,不知不覺中就踏上了豬蹄河堤岸,這是我的豬蹄河嗎?滿目瘡痍,遍體鱗傷,烏黑的河水散發出腥臭味兒,腳下的哪像是堤岸,又像農田,斑駁陸離,如禿子的頭上站著幾顆大豆高粱,有的都隨著塌方捲入河床,有的還有被河水沖刷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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