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類全部的故事可以分為俗、雅兩類。
先說雅的故事，發生在前兩天，崔永元給作家、編劇劉震雲發短信，說：
劉老師，當年電影《手機》給我造成極大的傷害，《手機2》依然會引起不必要的聯想和討論。按說不該干涉您的創作自由，只是這個事情特殊，望三思而後行。
劉震雲回覆：
崔老師，新的作品名字叫《朋友圈》，與您目前職業和作為沒有任何聯繫。倒是與網站目擊所見的人和事有些幽默，崔老師不必替這些朋友擔心了。
這個故事說起來很久遠，得倒回2003年，馮小剛電影《手機》裡的葛優扮演的嚴守一主持節目《有一說一》，嚴守一私生活混亂，在三個女人之間斡旋。怪都怪當年的中國觀眾都太入戲，以為該電影影射《小崔說事》的崔永元，結果劈頭蓋臉把崔永元罵了一通。
現在15年過去了，當年的江湖恩怨，也隨著中國觀眾的善於遺忘變得煙消雲散。而不變的是，劉震雲還叫崔永元“崔老師”、崔永元還叫劉震雲“劉老師”，這是中國精英之間的客套，這個故事很雅，雅在平和，雅在和煦春風，雅在我從來沒真心拿你當老師。
繼續說俗的故事，也發生在前幾天。馮小剛帶著原班人馬張國立、葛優、徐帆、範偉、范冰冰15年後再聚首，劉震雲還是編劇，並將新電影正式取名為《手機2》，並全國開始宣傳，被放了鴿子的崔老師傻臉了。不在央視了，連劉震雲也欺負我。
崔老師很生氣，看前方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我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於是在微博上開炮，先罵馮小剛是渣子，順帶罵徐帆，再罵劉震雲。不過癮，強推范冰冰，最後又捎帶上劉震雲女兒，最後事越搞越大。
前兩天還好好的嘛，兩人還學老舍《茶館》裡問好，開口閉口言必“老師”，儒雅得體，很斯文的嘛，怎麼就給搞俗了呢。
後來，我想明白了，其實大家本身就是俗的，只是前幾天學著雅在說話。好吧，你放我鴿子，我罵你全家。
這叫雅俗共賞。
02
再說一個雅俗共賞的故事。
雅的故事：十幾年前，一個上海的小青年，高中輟學，終日百無聊賴。於是帶著幾個同學常跑到家附近的河畔坐在草地上，彈吉他、吃東西。風吹過來，全身上下癢癢的。然後一頭扎進河裡，等小魚兒咬雞巴。
再過幾年，少年寫雜文、搞批評。襠部橫一管長槍，誰露頭說蠢話，就寫雜文幹誰。他乾的人有餘秋雨、陳凱歌、方舟子，鄭鈞，還有可憐的我哥徐志摩，這個少年叫韓寒。
俗的故事，10幾年過去，家鄉的那條河越來越髒，畫油畫都不用買顏料，直接舀水就行。少年開始拍電影，拍的電影都很一般，可票房都不錯，只是文章卻不再寫了。
更俗的故事，當年一起游泳的小夥伴也三十六七了，正遭遇人生苦悶，代表著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的尷尬，搞不好還變成油膩晚年馮唐嘴裡的油膩中年。
有時候真是百思不得其姐呀。這漫漫人生路，怎麼能走成這樣。
03
我後來明白了，前者叫歷史，後者叫生活。聰明的人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在歷史上劃拉幾個印子，而普通人呢，命運總是在風中拿一把鐮刀。
雅的故事：5月17日，十三邀放出了許知遠採訪姜文的視頻，一週內點擊量破3000萬。
雅的是，大家一如既往地讚美姜文和許知遠，說他們不願意向世俗低頭，說世人不懂他們，他們就變成了社會精英，說他們艱難地恪守了內心。
俗的故事：看訪談不愛動腦子的我，卻把眼睛死死盯在北京內務街11號（姜文長大的院子），門口坐著的那個老人。
他或許是姜文少年時的玩伴，或許一起爬過棗樹、爬後院那個40米高的大煙囪。
可如今，他就是北京胡同裡拄柺杖的北京大爺，頭髮全白，有暮年衰敗的感覺，人生就像落日，再往下走，腰會繼續彎下去，直至消失地平線。
鏡頭前，姜文還是大男孩，還有對世界的偏執和懷疑。而他呢？看上去大好的人生快要走完了。
前者是別人的人生，而後者是我們大多數人的人生。
我不知道該同情誰，同情誰都顯得很矯情，同情誰都那麼不靠譜，或許那位北京大爺比我們要幸運，在你激揚文字，並毫不節制地俯視他、同情他時，他或許會告訴你他在北京擁有幾套房。他還可以肆無忌憚地老去在自己長大的院子裡，而我們大多數人在世上，終日奔波，起早貪黑，可到最後，卻連自己人生的地平線都看不到。
最後，我發現我不羨慕姜文，而是羨慕起這個北京大爺了。他很幸運，還有一座包容他安度此生的城市，而我們卻此生漂泊。這大概是最俗的故事了，卻俗得好接地氣。
04
在我筆下，從來沒有所謂的小人物，更沒有所謂的大人物。在時間面前，每個人都是小人物，一句不合時宜的話，一次被放掉的鴿子，一次小小的人生選擇，都有可能將你一生攔腰折斷。
每個人都是脆弱不堪的，像風中蘆葦一樣，都有傷心欲絕，都有欲哭無淚，都有無可奈何花落去，都有眼淚和別離。
小人物和大人物都一樣，都經歷著時代浮沉，時代裡的霜落在誰的臉上都不會少一點，時代裡的雪落在誰的肩膀，也不會多一點。
多半時候，人都像陀螺一樣，在時代裡忙得暈頭轉向，而生活又是最不值得推敲的，一推敲，每個人脆弱的人生都蘊藏著各式各樣的委屈。
就像我們羨慕的崔永元，受了委屈一樣也會難過，咆哮時也會發狠、發狂。就像大編劇劉震雲，也會不要斯文，羞恥就像胎記一樣，一不留神就暴露無遺。
05
人真是很有意思，面對自己的時候，才是最真誠的。
就像韓寒，面對自己的人生，也許也會遺憾。
“那一站拉力賽，如果我多轉兩下方向盤，也許就是冠軍了。如果我一直寫雜文，寫到現在會怎麼樣？”
就像姜文，面對自己的人生也一樣會遺憾。
“《一步之遙》我模仿《教父》那一段，確實有點愚蠢的。當時，我腦子咋想的，怎麼能拍這麼爛呢。”
劉震雲面對自己可能也會想：
“早知道，我不糊弄崔永元了，坦坦蕩蕩說句實話怎麼了！就是怕麻煩，還是麻煩了。”
崔永元面對自己的時候也會想：
“我怎麼能信這個歪頭說的話，他哪句話靠譜過嘛。結果這事就像女人的肚子，越搞越大。”
就像電影《手機》裡費老說的那句：做人要厚道。結果呢，大家都沒厚道。
他們之所以遺憾，因為他們都是人，是人就會有遺憾。
生活裡失落的人，面對自己人生，也會說：
“我的人生到底錯在哪了？一直都在生活裡忙得暈頭轉向。從來都沒有找到自我過一次，”
我的文章一直是寫給普通人看的，每個人人生越走越難，越走越偏離，多半是少年時，沒有明白，人生看似有一萬步要走，其實核心的步子不過幾步，這幾步走好了，剩下的步子只是重複，重複就會一直順下去。
如果韓寒不參加新概念作文比賽，他不會是今天的韓寒，如果當年英達沒有騎著自行車帶姜文去考電影學院，姜文也不會是今天的姜文。
如果范冰冰嫁給了青島小哥，如果崔永元沒考上中國傳媒大學......
也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聰明人在生活裡，總是能夠迅速找到人生的通道，然後在這個通道里，又都懂得正確的事重複做。事做到最後，就會發現身邊競爭的人越來越少，最後自己就突顯出來了。
就像過去我和登山運動員聊天，在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營，人山人海。而在海拔5800米的過渡營地，人就少了很多。再往上走，走到北坳海拔7028米C1營地，就只剩下幾個隊友了。到了海拔8300米的C3營地，可能你會連隊友也看不到了。
可大多數人不懂這些道理，總覺得人生有無數條路可以走，可自始至終，都沒有找到那個上山的通道，一生都在人生通道外打轉，最後被別人的人生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忙得暈頭轉向，起早貪黑，最後疲憊不堪。窮極一生，最後覺得自己一事無成，只剩下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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