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生忽如寄
段琪也不知隨著若水飄了多久，等他醒來已身處一個放眼皆是青翠的山谷之中，身邊是汩汩的流水，耳裡傳來的是山鳥的悠悠低鳴。段琪躺在山水之間，抬頭望天空晦明轉換。也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夜，寧靜的山谷突然闖進一個不速之客。
“藤蘿無所依，迴旋繞樹幹，月兮轉日兮，常相伴常相伴……”少女的歌聲漸行漸近。
“啊！”少女看到水裡的段琪不由驚呼。段琪躺在水裡閉眼不語，不耐煩地期待眼前的麻煩趕緊離開。少女上前試探鼻息，誰料段琪突地睜眼，竟嚇地她仰坐在水裡。
隨著這一睜眼，少女能感覺到某種強大的靈力一下冒出，靈力帶來的壓迫感讓身體產生巨大疼痛感，五臟似被人用手扭住。
“還不快滾。”
少女飛也似的逃離了山谷。
第二日少女早早地便動身前往昨日山谷。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去，她腦海裡卻總迴盪著那人的形貌。想著想著，她又開始同情起他來。她想，“也不知他吃過食沒，他為什麼會待在那兒，為什麼沒人管他，他一個人待在那兒會不會無聊？是的，他一定會覺得會無聊，會覺得寂寞。我還是看看他吧！就遠遠地看看，他昨天不是放過我了嘛！”
如昨日一般，那男人靜靜躺在那兒，似乎已與山谷融為一體。少女悄悄地藏在遠處，用靈力掩住身跡。
“你竟然還敢來。”
少女驚得露了身跡。“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的，你餓嗎？我有吃的。”說著她從懷裡掏出了一顆山果。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我不知道。這山谷萬日如一日，從沒人來，以往都只有我一人，我想你應該跟我一樣會覺得寂寞吧！不如我們說會兒話吧！”
段琪不語。少女看他沒反對，就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你知道這座山谷有多美嗎?西邊載了大片大片的桃花林，東邊的果子可甜了……”
“這裡晚上的星星滿天都是，但我最喜歡的還是月亮，你說為什麼星星沒月亮大呢？……”
“我告訴你啊！這裡的動物都很溫順……”
“我在這住了好幾百年了，從來沒出去過。你說，外面好看嗎？”
段琪依舊不語。少女也不惱，仍舊自顧自地講。
就這樣，少女一直陪在段琪身邊。說累了就喝口山澗的清泉，困了就躺在身邊的石板上。時間一長，段琪偶爾也會回她一句。
“你叫什麼啊！我認識你這麼長時間，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少女問。
段琪有樣學樣的回，“你又叫什麼，我認識你這麼長時間，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瞧我，我一個人說了這麼久卻沒告訴你名字。我叫徐香。”
“我叫段琪。”
這一天，徐香正躺在石板上小憩，卻突然被一陣長鳴驚醒。一隻大鷹盤旋在山谷上空，嘶啞悽切的長鳴不禁引人側目。
“那隻鷹……不是山谷裡的”徐香看著段琪輕聲說。徐香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卻又難尋心裡那絲念頭。段琪掐手在嘴邊吹了聲哨，大鷹低飛到他身邊。鷹頭低蹭段琪的衣襟，似在討好似在敘舊。
“徐香……”
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徐香在心裡想。
“我要走了，再給我唱一遍我們第一次見你唱的山歌吧！”
“藤蘿無所依，迴旋繞樹幹，月兮轉日兮，常相伴常相伴……”
二、只有相思無盡時
杭州城的街上車水馬龍，市販叫喝聲不斷，攤上擺賣的東西各式各樣。這一切對於徐香是無窮的新奇。
那天段琪坐上飛鷹離開了，卻在徐香心裡留了一個揮之不去的影兒。
她一個人躺在段琪躺過的地方，學著他的語氣說他說過的話。除了一開始地好玩，就剩下無邊無際的寂寞。
於是，徐香離開了山谷。她不知道去哪，就隨便地走。聽人家說，杭州城最繁華，她就來了杭州城。
杭州城最有名的小吃店她去了，最好玩的古董店她去了，最美的山水她也去了。但都沒段琪的蹤跡。
那天，徐香才發現她除了知道他叫段琪，竟然對他一無所知。
三百年後
“少主，明日就是您的魔王登基大典。屬下已派西博賢帶兵護衛胥靈山以防蜀山那幫臭道士來犯。”石七恨俯身稟報
段琪一身白袍，右手放下卷書。“這件事交給你了，明日千萬不能出錯”
第二日段琪順利當上魔族之王，統帥魔妖兩界。
柳敬之剛從長老殿出來，眉頭緊鎖。四百年前蜀山與魔族大戰，魔王戰敗而死。蜀山本以為可以天下太平了，可是三百年前魔王之子竟然現身。魔王之子三百年以來以一人之力收服魔妖兩界，現如今又登上魔王之位。蜀山與蒼生只怕又要面臨一場劫難。他沒想到魔王之子竟然活著，一想到他娘抑鬱而死，他恨不得魔王一家慘死。
柳敬之負責培訓細作，以來輔助蜀山維持天下太平。這兩年得到的消息都是通過這批細作獲得。
柳敬之回到棲霞殿一身疲憊，弟子徐香立刻上前倒上了一杯茶水。
柳敬之回道，“多謝”。徐香恭敬地站在一邊。
“徐香，沒什麼事你就先下去吧！”
徐香失落地從殿內退了出來。一百年前她在金陵客棧裡發現了“段琪”的身影。
於是她興奮地上前敘舊，誰想對方竟不認識她。無奈她只好跟著他，誰知被他發現。讓他拒絕了好幾次，才終於以拜入蜀山為由將她帶走。他說他叫柳敬之，不是段琪。可徐香不相信，她一門心思只想跟在他身邊。就這樣徐香在蜀山待了一百年。
一百年，柳敬之對她不鹹不淡。柳敬之堅持他不是段琪，徐香也不在乎。他負責培訓細作，她就努力去當細作。她想，段琪總有一天會願意與她相認。
新的魔王登基了，蜀山只怕正為這件事發愁。她看著柳敬之日日憂慮，心裡恨不得為他做點什麼。這一日，她思來想去決定請命到魔王身邊去當細作。
“徐香，你可想好了。”柳敬之很震驚徐香的決定。在金陵，一開始他只想擺脫掉徐香的糾纏，後來卻發現徐香是山神的後代，又仔細調查發現她對段琪的情意，於是才決定帶徐香回蜀山。她來了蜀山，很用功。論細作，以她跟段琪的過去她是最好的人選，可是難保她不叛變……
“我想好了。我要為蜀山出力。”
“如果，你的身份是去當魔王的姬妾。你也願意嗎？”
徐香抬頭，“你想我去嗎？”
柳敬之平靜地回，“如果你去當細作，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
三、故人心意變
魔王登基，八方來賀。長生殿歌舞昇平，段琪一身白袍高作首位，舉杯與眾賓暢飲。幾輪歌舞之後，北海妖蛟走到堂間，俯身行禮。
“魔王大人，小妖路遇一座秀美山谷捉住了只山妖。此山妖容貌秀麗，擅歌擅舞。今日小妖特地將她帶來獻給魔王大人。”
段琪笑著點頭。
北海妖蛟向下面揚聲喊，“帶上來。”
徐香身著輕薄紗衣，眉若點翠，星目璀璨，秀美絕倫，紗衣下若隱若現的身姿曼妙窈窕。舞樂聲起，徐香翩翩起舞。她的歌聲也隨音樂悠悠傳來，“薄雲向心開，君從江上來，且攜彩霞織錦衣，花香與我引君意……”
一曲過後，徐香走向段琪，盈盈下拜。
“你叫什麼？”段琪笑看著她說。
“回魔王殿下，奴家喚作徐姬。”徐香看著段琪，顫聲說。
胥靈山整個魔族都知道，魔王新的姬妾不愛說話，也不受寵。
胥靈山風景優美，滿山遍野開滿了大片的莉花。徐姬平日裡吃過午飯總愛到這裡走上一走。有時候在桃花林子裡一待就是一天。看著大片大片的桃花像雨一般落在她的發上，衣襬上，鞋子上。柳敬之一直在派人與她聯繫，她全都沒理。很久很久以前，柳敬之為蒼生憂，她就為蒼生憂。柳敬之說蒼生苦，她就認為蒼生苦。柳敬之恨魔王，她在心裡也恨魔王。
可她突然發現，魔王就是段琪。那她以為的蒼生是什麼呢?柳敬之又是什麼呢？
“徐姬？”魔王的大夫人石唯傲然地看向她。
徐姬站起低身行禮。
“早就聽說大王最近新得一位美貌的夫人，果然名不虛傳。天氣還早，不如到我宮裡坐坐。”
“是。”
華容殿是石唯夫人的寢宮，有著富麗堂皇的擺設和恭順的下人。石唯慵懶地躺在軟塌上，望著站在一旁的徐姬。
“你是蜀山的人。”
徐姬驚得抬頭看她。
石唯輕笑了一聲，“別怕！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這次是柳敬之讓我來找你的。他讓我問你，你想好了嗎？”
“我……”
石唯探尋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轉。
“我……是蜀山的人。我不會忘了我的責任。”
是夜，段琪坐在案前，細讀軍報。
徐姬悄悄走進，行禮。段琪沒理只揮手讓她站在一旁，仍舊自顧地看著軍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姬站得腿痠痛不行，這時段琪才有結束公務的打算。
“來了胥靈山還適應嗎？”
徐姬強穩住身體，回道：“一切都蠻適應的。”
“你想回去嗎？我可以送你回去的。”
徐姬聞言震驚，苦笑回：“我都已經適應了胥靈山。我已經忘記回去的路了，我……我早就回不去了。”
段琪抬頭看她，“聽說今天石唯去找你了。”他走到徐姬身旁，握住了她的肩膀。徐姬感受到段琪的碰觸，略一僵硬便放鬆下來，任由段琪半摟半抱地扶住自己的身體。
“她沒難為你吧！真沒想到我們會再見面，竟然還是以這樣的方式。”段琪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給徐姬一種不真切之感。
“段琪，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
“還行。你呢？你一個人待在山谷裡是不是很孤單。”
她抬頭凝視著段琪。眼前這個人沒有柳敬之對蒼生的仁愛，也沒有柳敬之常年難解的眉頭緊鎖。柳敬之不會這般親密的摟著自己，也不會緊緊注視著自己，彷彿他眼裡……他眼裡只有“我”。徐姬想到這不由一驚，為什麼她這樣覺得呢，眼前的他……又為什麼目光如此溫柔。她從段琪的懷裡離開，踉蹌一下欲摔倒。段琪伸手去扶，卻被她不著痕跡拂開。
“徐香。”
“夜深了，您還是早些休息吧！我還是先離開吧！”
“按理，你該主動提侍寢的。你不是選好了嗎？”段琪笑了。
徐姬停住腳。心想，“他知道了什麼嗎？他是在提醒我嗎？”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段琪走回了書案前，頭也沒抬地說：“本王今日太累了，你先回去吧！”
徐姬站在寢殿的樓臺上，清涼微風吹動她的發。明明安靜的夜，卻心亂如麻。她把之前在殿裡跟段琪相處的前前後後翻來覆去地想了幾遍，總覺得自己好像暴露了什麼。可是想到段琪的目光，心裡不由地一疼。如今她也看不清她的心。
長生殿與自己的寢殿只隔一條街，遙遙相望。她看著長生殿明滅的燈火，悵然欲訴。段琪啊！段琪！三百年你都沒出現，現在卻又成了魔王。你知道一百年前我有多想找到你，你知道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可你這三百年有沒有想起我。
那晚，徐姬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蜀山的人攻上了胥靈山，蜀山殺光了所有的魔族。最後只剩下段琪一個人坐在長生殿，柳敬之親手將劍插到段琪的胸膛裡。她醒來後驚得衝下床，也顧不得穿鞋就要衝出殿。
“夫人，夫人，你這是怎麼了？”婢女珊瑚帶著一幫小丫鬟攔住她。
“大王……大王他沒事吧！長生殿沒消息吧！”
“夫人！長生殿沒消息！大王自然好好地待在石唯夫人的寢宮裡。”
“他沒事就好。”
“夫人明明很在乎大王，為什麼不好好取悅大王呢！本來今晚大王是召見您的。”珊瑚看著她不爭氣的樣子，忍不住勸道。
“他沒事就好。”徐姬仍自言自語地說著。
之後過了很久徐姬也沒再見到段琪。雖然見不到，可婢女珊瑚卻總是能將段琪最新的消息傳遞給她。諸如“今天魔王大人把西海妖族供奉的一對夜明珠賜給了石唯夫人”“今日魔王大人又召見石唯夫人了。”“魔王大人今日陪石唯夫人賞了新開的鳳凰花。”之類的話徐姬每天都能聽得到。
這一日徐姬終於忍不住，問道：“這宮裡就石唯夫人一位夫人嗎？”說完又不由驚訝，這句話怎麼帶了點醋味。
珊瑚看到自己幾日來努力終於有了成效，也喜上眉梢，“這宮裡夫人確實不多。石唯又是妖族的公主，魔王自然要多寵她些。不過我們夫人您也是麗質天生，可不比石唯差哪去！”
徐姬接過話，立刻說：“好了，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天氣這麼好，出去走走。”
珊瑚像想到什麼，回道：“對啊！對啊！說不定就會遇到魔王大人哪！”
徐姬無奈地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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