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驛江南,迴盪口;北倉河,鵝湖蕩。

江南的融融微風,吹走了所有世事紛擾。

執一柄油紙傘,踟躕在那青石小巷。

在這裡,遇見寧靜,遇見書香,遇見暖陽。

請你傾聽,他們的盪口記憶——

在盪口

屬於我的古鎮時光,停留在一個懶散的下午。

驛江南,迴盪口。人生就是這樣,追逐,迴歸,然後繼續輪迴。兜兜轉轉了一圈之後,我又回來翻閱我的江南印記了。

曾經轟轟烈烈的經濟建設,讓江南刪除了很多的村莊、農田、桑林,和河流,如今,小鎮的版圖上規劃最多的已然是那些包裝彩印廠。當年以名人閒士聞名的“銀盪口,小蘇州”,現已躋身全國彩印之鄉,富庶江南。

在熱鬧的工業改革面前,古鎮街區卻是淡定的,它安詳地打量著身周的躁動,繼續默默流淌。靜謐的河流、屋舍與景區外圍現代化的交通工具、洋房、工廠完全隔閡,在原址原貌上呈現的江南小鎮,開放著一覽千年的地域文化和民俗文化、詳細或簡單的陳年舊事,以及一些被傳誦著的才子賢人們的豐功業績。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沿著北倉河往前,驚喜的眼睛與興奮的相機很快成為我行走的指揮,和每一位外來者一樣,對江南的種種精彩,我也同樣滿懷了奔赴的渴望。亭臺樓榭,廳堂館驛,以及舊時的民居巷陌,在鏡頭裡競相追隨,我跟著它們趨步往前,彷彿探索一個千年的謎面,而答案其實就在北倉河兩岸。

北倉河曾是熱鬧的商業街,豆腐店、竹器店、照相館,一新書店、阿毛餛飩店、得意樓茶館、許家酒樓、大來戲院,各種商鋪遍佈南北兩岸。倘若時空能夠倒退,我在這繁華的場景裡又該是怎樣的一個角色?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答案裡,我不是銅活字印刷之祖華燧,不是“華太師”華察,不是近代傑出的數學家、翻譯家和教育家華蘅芳,也沒有成為大學者、教育家錢穆,不是刺繡藝術家華圖珊,也不是《歌唱祖國》的作者、人民音樂家王莘,當然我也沒有成為華世芳、華王基,顧毓王秀、錢偉長、錢臨照、華君武等這樣的優秀人才。我或許,只是一個平凡女子,在我的水岸邊,做一個盡心盡責的江南夢。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清代詩人杜漢階曾有詩云:

東南巨浸首鵝湖,絕妙煙波萬疊圖。雲外青山遙映帶,風光得似邑西無。

水是江南的韻。

我忙碌不堪地相機和彳亍不去的腳步告訴我,江南的韻味就在水邊。無論是橋上,還是河灘邊,江南底蘊的細膩,濃郁,和純正,是最讓人打量不夠的。綠的水,灰的牆,木格窗裡輕啟的一縷春夢,都如風情少婦般解讀不夠。

小鎮對於水的理想與信仰,終於拯救了更多人的記憶與渴盼。一直以來,與許多流浪外鄉的江南人一樣,我早已適應了躲在都市的擁擠裡平淡生活,理想與信仰在更多的時候只是一劑藥,用以醫治我的頹廢和消沉。很多個夜晚,我夢見流經了我童年的那些河流,以及河流上父親搖櫓母親撐篙,滿載了稻穀去兌糧的鏡頭。農事為主的年代,父母的汗酸味,大前門的煙味,茶缸裡劣質的茶葉味,與滿滿一倉的稻穀味,混雜成經典的農耕味道,在很多年前的江南河流上搖搖晃晃。我想起母親一杆又一杆撐出的水紋,在午後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我常常猜想,那應該就是她對生活不息的期望吧。最讓我欽佩她的,是儘管已到人生的下午時分,她卻依然不倦地勾畫著波光粼粼的未來。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我喜歡有風韻的物象,儘管它們那麼稀少地隱約在蒼茫的視野裡。

還記得不?家家枕水而居,戶戶開門見水的江南景緻?還記得不?浣女捶衣河灘頭,客船行駛屋簷下的水鄉景象?

隔河照壁,古駁碼頭,舊年裡江南的女子,端了木盆淘籮,在河灘上淘米浣衣說笑打趣的熟悉場景,都在遊人的目光中閒置了下來。時光靜默如水,北倉河寂寂無聲,往年風聲水起的繁華光景成了水中寞落的倒影。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午後的陽光甚是媚麗,在北倉河綠盈盈的水面上,跳躍起波光粼粼的夢想。撿了一處僻靜的河灘,我閒坐在石條上扮起他人鏡頭裡的江南女子。正是秋高氣爽的一個假日,淡淡的天藍色透出童年的純潔,幾朵散淡的白雲,無憂,也無慮,浮游的姿勢裡是安逸與悠閒。房簷靜佇,萱草無言,時間彷彿靜止的畫面,在它自己的段落裡天長地久。

陽光襯得天空敞亮明淨,那雲,也成了某種況味的感悟,從喧鬧的創意裡走了出來。人生路上,又有多少飄忽地念頭欲摘不得,卻偏偏滯留在那觸目可及的地方?比如理想,比如信仰,比如匆匆的遇見。

陽光繼續明媚,鏡頭繼續遊移。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垂柳在水岸邊生動搖擺,河灘寂寂,卻似畫里人生,空缺的時代場景,成了影像中最經典的留白。穿堂風吹來一些吳儂軟語,酥潤親切。時間真是一面魔鏡,短短二十年,盪口從一個處處排外的魚米之鄉,發展成了外鄉人遍佈的經濟重鎮,一口酥軟的吳語竟也成了稀缺的尊貴享受。這讓我再一次想起了江南的河道。當年魚蝦成群,河塘遍佈,小農經濟累贅般拖後著工業經濟的發展速度。後來,先是很多魚蝦死了,再是很多河道死了,湖泊死了,然而小鎮卻活得越來越精彩。

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有一天,古鎮也從我的記憶中活過來了。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舊石板將松香糯甜的吳儂軟語打磨得鋥亮,窄巷子被門側的光影拉伸得幽長,不知不覺間,時間裡的故事竄成了遊客們的觀賞品。大大小小的腳印覆蓋在北倉河兩岸,市井的熱鬧溫熱了青石巷裡的幽靜,一些遙遠的記憶從陳年的木門窗裡飄了出來,在水鄉這個名詞被消失的今天,四處拼撿、複製、還原的史料們忽然如水溫軟,在江南的小鎮上,安撫無處放置的焦慮。

江南的風韻被追回來,它們就像失而復寵的嬪妃一般,在鄉人的身體裡和顏面上,光芒萬丈。

我與暮色中的江南靜默對坐。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看腳步匆匆往來,不由感慨,誰的生活不在被人遊覽?誰又不在遊覽別人的生活?誰又不是在別人的風景裡感慨自己的生活?

江南不言,夕陽無限好。

離開江南很多年,對鵝湖波光粼粼的夕照勝景一直念念不忘,此刻,站在北倉河前,望著同樣在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忽然很想念那些遠去的河蕩湖泊。當年,南青蕩,蔡灣蕩,蘇舍蕩,白米蕩、鵝真蕩連成的江南水網,以禾田桑湖的形態將無錫、蘇州與常熟連接在了一起。經歷了漫長的產業變遷和河道整治之後,如今,北倉河以一種全新的形態繼續聯結著古鎮街區,在母親興奮地講解中,在我陌生的注視中,在眾多遊客的驚喜中,繼續波光粼粼。那麼,那些南青蕩,蔡灣蕩,蘇舍蕩,白米蕩們,也會回來嗎?

北倉河無聲。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船孃們還未將櫓搖起,遊船寂寂。的確,當年的搖櫓好手們已入老年,而青壯的女子怎懂得掌控這水鄉的要訣?好在還有這麼一個美好的黃昏,留我在四四方方的湖前,收集了好些夕照的影像。餘暉脈脈,青磚黑瓦,暮色中氤氳的小屋消失在暮色的邊緣,排列整齊的空船們緊緊貼附著水面,幾叢蘆葦投影在泊船的水紋裡,是漁舟唱晚,也似平湖夕照。

在這座小鎮面前,我的詩性蕩然無存。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斑駁的灰牆上,佇立著我仰望不夠的古遠和輝煌。

磚木的老房子是江南的魂魄,牆上脫落的泥灰是一些遺落的記憶,青磚裸露,山牆斜塌,屋簷上的枯草殘藤正努力掙扎。或許,它們也在嚮往一個春天吧,像小鎮上的河流、小橋一樣,擁有一個屬於舊江南式的春天,延續它們在人們視野裡的風韻無限。

在我面前的江南依然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極品油畫,青堂瓦舍,小橋流水。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很難想像,從東漢緩步走來的小小丁村,在孝子丁蘭的帶領下,秉承泰伯開創的“至德之邦”這一美德,陸續誕生了元末華幼武為侍奉老母陳氏修築中國第一家家庭養老院——春草軒,和明初華幼武次子華貞固遷居盪口後再築春草軒奉養老母的佳話,更是有大批以接濟本族貧困子弟為主的義莊興起,將一座小鎮的形象,與後人的作為,互為映襯。

在黃石弄口,碼頭與門廳之間一塊氣派的八字照壁吸引了我,小鎮自古達官貴人甚多,老建築比比皆是,而吸引我走進門廳的,是“永義莊”三個字。它便是“江南第一義莊”華氏老義莊了。這座由華進思與兒子華公弼修建於乾隆十年的房舍,據說佔地兩千五百平方米,是江南最大的義莊。當年人丁興旺的四進院落,如今佈滿各種史料,義學、廚房、倉房模擬了舊時的場景,第三進楠木廳更是珍貴的收藏。後院的幾樹桂花開得熱鬧,馥郁花香氤氳這富而不忘本的義舉,令人嘖嘖稱歎。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屬於小鎮的故事是一面斑駁的老牆,市井百相在牆上漫畫成冊。觀看的人時間是最有效的驗證工具,那些經久不衰的美德遠比建築一些懷舊的景緻更具質感。就像我在木瀆被擁擠在人群中,在粽子糖麥芽糖、竹籤上掙扎的螃蟹和活蚌取珠的現場表演中穿梭時,我的小鎮卻承繼著“讓、孝、義”三德為核心的尚德文化,讓我心中這幅光耀千古的油畫源遠流長。

是眼睛,和鏡頭,繼續帶領著我的情感奔赴另一程尋找。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尋找什麼,從寬巷子轉進窄巷子,跨過一座單拱橋,又跨過一座石板橋,我像陌生而好奇地遊客一般,欣喜地打量著眼前的江南小鎮。對著那牆,千言萬語,又倏忽無詞。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各種各樣的窗從我面前經過,雕花窗是主角。簡易的雕花窗裡是小戶人家的清靜平淡,奢華的雕花窗裡隱著酒宴樂曲。大大小小的窗戶,敞開在後人的聯想裡。世事果然無常,所有的過往忽然都成為了未知數。小鎮遠去的歷史盛放在窗裡,小鎮喧鬧的得意盛開在窗外,裡裡外外,盡是人間悲喜劇。

而我,只是一位觀眾,觀看這被放大和縮小的悲喜劇們陸續上演,雕花窗的奢華,小天窗的暗啞,任一些人和事,在過往中靜靜穿梭。窗是無聲的篇章,在我陌生的打量裡,翻開一頁榮辱,又翻出一頁辛酸。

接受與拒絕始終是有尺度的,而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這個美輪美奐的古鎮,到底怎麼啦?

南京市作協會員。

作品發表於《散文世界》、《華夏散文》、《中國散文家》、《散文詩》、《小品文》、《歲月》、《揚子晚報》、《拉薩晚報》、《洛陽晚報》等紙媒。

作品《我是路過你的一粒塵埃》收錄於《河洛散文百家》一書,《木樨花·糖芋艿·麥餅》收錄於《中國美文欣賞》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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