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返魂香(民間故事)

1.女匪

黃昏時分,韓秋陽站在了錫伯河畔。在很久以前,大約是遼金時代,這條河本來的名字叫陰涼河。河水青碧,涼意氤氳,不管走了多遠的路,一捧水撩上臉,所有的疲憊都會煙消雲散。

韓秋陽早已口渴,蹲下身掬水入喉,頓覺神清氣爽,滿心都是說不出的舒暢。就在他脫掉上衣打算好好洗把臉時,忽然呆住了,一眼不眨地盯緊了澄澈清亮的水面。

水中,出現了一張年輕女孩兒的臉。女孩兒的眼底透著濃濃的敵意,手裡還握著一把尺長的彎月刀。韓秋陽倉促站起,快速轉過了身:“你是誰?想幹什麼?”

女孩兒看上去十八九歲,身穿一身藍,天藍色的坎肩,湖藍色的緊身套袍,就連腰上扎的也是繡有云紋圖案的藍綢寬腰帶。單看這身服飾,應該是個達忽爾女孩。

達忽爾是西北的一個古老部落,最早居住於葉尼塞河上游,世世代代以狩獵為生。該部落在十三世紀初,隨著大漠的統一,有的消亡,有的漢化,有的退隱山林。這個突然現身的女孩兒,會是哪個部落的?韓秋陽正自猜度,女孩兒卻操著生硬的漢語先發問道:“你是誰?想幹什麼?”

“我叫韓秋陽,是個驢友。驢友,你懂吧?哦,你叫什麼名字?”女孩兒沒有回答,驟然出手搶過韓秋陽的揹包用力一抖,“嘩啦”,包裡的東西全落了地。

見此情形,韓秋陽激動大嚷:“喂,我和你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女孩兒一手持刀抵住韓秋陽的脖子,一手撿起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韓秋陽和心愛的女友秦冉的合影。秦冉長相清秀,甜蜜地依偎在韓秋陽的懷裡,笑得非常甜美。

“快把照片給我。你憑什麼亂動別人的東西?”

“這是什麼?你往河水裡放的是不是它?”女孩兒冷臉打斷憤憤喊叫的韓秋陽,舉起一個藥瓶問。

韓秋陽見她拿的是自己助眠用的安定片,正要張口,只聽“呼啦”一陣響,又有四五個打扮怪異的男子從灌木叢中躍出。其中一個身強體壯、左耳佩戴狼牙的年輕小夥子快步衝上前,抓住韓秋陽的雙肩就勢一扯,韓秋陽當場失去重心,撲倒在地。

“其其格,抓住他,斯琴就有救了。走!”小夥子說。女孩兒猶猶豫豫:“赤那,這樣做,不好吧?”赤那瞥了眼藥瓶,哼道:“他居心叵測,就該受到神靈的懲罰。少布、朝魯,捆住他,馬上回馬鬃山!”

2.閃娘

馬鬃山中,密林遍佈,地況險峻,時有野獸出沒。但此刻,韓秋陽擔心的不是虎狼黑熊,而是人。聽著赤那和其其格的對話,韓秋陽斷定他們當是達忽爾中最為神秘的卡雅部族。他們虔誠地敬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等諸神,每遇諸神發怒,他們就會舉行儀式,獻上牲品祈求平安。一想到牲品,韓秋陽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他們抓我,不會是想把我當人牲,獻於諸神吧?

“其其格,我只是個遊客,能告訴我抓我的理由嗎?”韓秋陽被推得跌跌撞撞,扯著脖子喊。赤那握起拳頭在他眼前晃了幾下,搶在其其格前面開了口:“閉嘴,再敢亂喊亂叫,我打爆你的頭!”

韓秋陽轉頭看向其其格。其其格緊咬嘴唇,眼神裡滿是憂悒和遲疑。韓秋陽見狀放緩腳步,湊向其其格。孰料,赤那突下狠手,掄圓拳頭“咣”地砸上了他的腦門。重擊之下,韓秋陽只覺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韓秋陽悠悠醒轉。他聽到一陣如泣如訴的歌聲:“最後的胡楊樹被迫退居額爾古納河左岸,最後的駱駝幾近絕滅,最後的雄鷹飛離草原,最後的蒼狼在月下悲鳴,最後的姑娘遠嫁他鄉。我生生世世深愛著的草原,孤獨地站在戈壁沙海絕望地哭泣……”

歌聲是從不遠的一座帳篷裡傳出的。透過用白樺樹皮編制的門簾縫隙望進去,韓秋陽看到了一個身材瘦弱、大約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其其格摟著她,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長髮,滿眼都是憐愛。

“姐姐,閃娘會帶我走對嗎?在那兒我能見到爸爸媽媽嗎?”小女孩兒稚聲問。其其格連連搖頭,止不住淚光湧動:“斯琴,姐姐決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

閃娘,是卡雅族人信奉的電母。她和雷公擔負著驅趕妖邪、保佑部族平安幸福的重任。天空電閃雷鳴,則是閃娘在用照妖鏡逼妖魔現形,雷公捶砧擊魔。從姐妹倆的訴說中,韓秋陽聽出了大概:其其格的妹妹斯琴曾接觸過遭遇雷擊的樹木,潛藏其中的餘孽趁機侵入了她的身體。若想徹底驅除,辦法有兩個。第一,在雷電交加的下雨天,將斯琴捆綁於千年古樹之上,讓閃娘逼出餘孽;第二,血誘。

族人們都很喜歡乖巧懂事的斯琴,自然會選擇第二種方式。韓秋陽愈發膽顫,拼力掙扎,試圖掙開勒入皮肉的柔韌繩索。但在數十米開外的平坦地段,篝火已經點燃,頭戴神帽、腰纏神裙、臉上嘴上塗抹著獸血的部族神將也敲響了神鼓。神鼓與腰鈴聲時急時緩,聲聲攝魂奪魄……

3.血誘

主持儀式的,被尊稱為“神將”。卡雅部族人堅信神將擁有驅魔逐妖的法力。接下來,韓秋陽會被眾人架到篝火旁,割破手腕,滴血入碗。之後,神將會把血灑成一條線,一端站著斯琴,一端是韓秋陽。血腥味會誘使妖邪從斯琴虛弱的體內飄出,由韓秋陽的傷口處進入他強健的身體,吸食新鮮血液。這種做法,就叫血誘。而最殘忍恐怖的一幕也將接踵而至——在神將近乎癲狂迷亂的舞蹈中,已“邪魔附體”的韓秋陽會被推入火中,火神則會把邪魔焚燒殆盡!

眼見堪稱詭異的儀式漸入佳境,朝魯快步走來:“其其格,火神已到,快扶斯琴過去!”韓秋陽嚇得冷汗迭出,朝魯卻絲毫沒慣著他,抬腳踹向他的肚腹:“小子,你的好運到了。”

“狗屁好運,是黴運。你們胡作非為,定會遭天譴!”情知在劫難逃,韓秋陽索性破口大罵。可讓他做夢都不會夢到,一個黑影冷不丁衝來,既快又準地打暈朝魯,隨即挑斷了勒緊韓秋陽手腳的繩索。

是其其格。其其格低聲說:“快跑,往東面跑!”

“你為什麼要救我?”韓秋陽驚問。其其格冷聲回道:“少廢話,趕緊走。”韓秋陽拔腿就逃,衝下山坡,穿過山谷,跑著跑著他競又撞到了其其格姐妹。

糟糕,慌不擇路中竟又跑回了原處!韓秋陽剛要掉頭,其其格卻叫住了他:“快背上斯琴,我們一起逃!”

原來沒有韓秋陽的血,自然無法誘出斯琴體內的餘孽。餘孽不除,必會興風作浪戕害生靈,族人哪肯善罷甘休?等待斯琴的將是被捆上古樹、接受雷擊的不幸命運。

韓秋陽聽得心驚肉跳:“其其格,那藥瓶裡只是很普通的安定片。我發誓,我真沒汙染你們喝的水。”其其格說:“我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還要誣陷我,害我做血誘?”

“斯琴是我妹妹,我要救她!”

韓秋陽繼續質問:“那你為何又放了我?”

急匆匆拐進一座山坳,其其格收住腳,臉色冰冷道:“放你的不是我,是斯琴。她說,我要不放你,她就去跳寒雪潭。你能活到現在,應該感謝她。”

“姐姐,他們追來了。你違反族規,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你和這個哥哥快跑,我攔著他們!”

韓秋陽暗暗叫苦:百米外,神將帶領十餘個揮舞神杖、敲打神鼓的族人正嗚嗷喊叫著撲來!

4.寒雷潭

韓秋陽一咬牙,弓腰背起斯琴拼盡全力跑向密林。而在他累得精疲力竭時,危險再度降臨。山路的盡頭處,是斯琴所提到的寒雪潭!

前路受阻,後路被斷,韓秋陽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其其格,我們該怎麼脫身?快想個辦法啊。”

“哥哥,放下我。我……想求爸爸媽媽幫幫你們。”斯琴說。

“你的爸爸媽媽在哪兒?”韓秋陽不解地問。其其格說,在妹妹斯琴8歲那年的深冬,父親進山打獵時不慎跌下了雪谷,母親到處找他,用一雙手幾乎挖開了滿山谷的積雪。幾天後,族人找到了失蹤的父母——白茫茫的陡崖下,沒膝的積雪中,母親抱著父親的頭,宛如一尊潔白而神聖的雪雕。部落長輩說,父母的魂靈已經融入了皚皚白雪。春來了,雪化成河,寒雪潭便成了父母最終的歸宿……

聽著聽著,韓秋陽愧疚地說道:“對不起,我不該亂問,讓你傷心了。”話音未落,就見其其格如觸電般跳起來,失聲驚叫:“斯琴,快站住……”

一眼沒照顧到,斯琴競走到了寒雪潭邊。稍有差池,她那嬌小瘦弱的身子就將跌落下去,被冰冷無情的潭水吞沒!

“哥哥,謝謝你揹我跑了這麼遠。”斯琴斷斷續續地說,“姐姐,我想爸爸媽媽了。你聽,媽媽在喊我。”

“我不聽,你快回來啊!”其其格淚流滿面,哭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跳下去,纏著你的餘孽會被水神收走,族人再不會難為我。可我不能讓你走。斯琴,聽姐姐的話,快回來。姐姐求你了!”

韓秋陽禁不住心頭泛酸,慢慢靠向斯琴……近在咫尺,他以最快的速度伸出手,死死抓住了斯琴的手腕。斯琴腳下一滑,拽著韓秋陽跌下了寒雪潭。其其格大驚,飛一般衝去,奮不顧身地攥住了韓秋陽的手臂。誰知在慣性作用下,三個人全摔了下去。身體入潭,水花四濺,森森寒意就像一根根鋼針,狠狠地扎進了韓秋陽的骨髓。

5.怪蟲

身陷冰潭,死劫難逃。絕望中,一個聲音響起:“其其格,快,往這兒遊!”

光線暗淡的石壁旁,隱約現出了赤那那張黑裡透紅的臉龐。他像一條梭魚般飛快游來,搭手握住了其其格。剛從驚恐中回過神,韓秋陽又驚喜地發現,石壁上,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而水位恰好停在洞口三分之二的位置。

“小子,深呼吸,憋口氣,你抱緊斯琴,跟我走。”赤那低聲吩咐。韓秋陽乖乖照做,抱緊已陷入昏迷的斯琴,跟隨抱著其其格的赤那一頭扎進了暗流湧動的黑洞。

誰能相信,寒雪潭下居然藏著一條不知源自何處的暗河。輾轉漂流了大約五六分鐘,湍急的水流才漸漸變得平緩起來,河道也寬闊了不少。

驀地,韓秋陽驚恐地發現,斯琴的脖頸處附著兩隻黑色的軟體小蟲子。韓秋陽騰出右手,強忍反胃捏住了其中一隻怪蟲的腦袋。恰在此時,一個浪頭打來,韓秋陽和斯琴被衝上了一塊岩石。頭頂上也豁然開朗,現出了一線天空。

“天哪,這是什麼怪物?”

使勁一拽,韓秋陽當即駭得目瞪口呆:那隻黑蟲的軀體少說也有一釐米長,並非生於水中,而是深深地嵌進了斯琴的皮肉內!

潭水浸身,奇冷無比,怪蟲承受不了,便從斯琴的皮膚下紛紛鑽出。其其格聞聲奔來,攆走韓秋陽,解開了斯琴的衣服,在她的手臂、後背、腿上,短短片刻就清掉了七八隻。事到如今,斯琴的病因終於真相大白:害得她萎靡不振、日漸消瘦的不是邪魔餘孽,是這種該死的怪蟲。

終於捱到斯琴甦醒,韓秋陽如釋重負剛鬆口氣,無意中一瞥,卻瞄見赤那正冷冷地盯著他。

“赤那,謝謝你救了我們。可你怎會在寒雪潭裡?”其其格問。

赤那說,兩年前的一天,他喝多了酒,不小心跌進寒雪潭,掙扎中發現了潭中的秘密:順流而下,會直達馬鬃山外。神將舉行儀式時,他擔心韓秋陽會捨命一搏,就一直躲在暗處保護其其格姐妹。覺察到其其格放跑韓秋陽,逃向寒雪潭,他便抄近路提前趕到,並跳入潭中。說著,赤那扭頭盯緊了韓秋陽:“我要殺了你!”

“喂,喂,我又沒招你惹你,你別胡來。”韓秋陽本能地後退。

赤那從腰間抽出寒光炫目的彎刀,冷哼道:“你聽得懂卡雅族人說的話,也瞭解驅邪儀式,我敢斷定你不是驢友。說,你來馬鬃山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6.返魂香

就在赤那步步逼近的當口,躺在其其格懷裡的斯琴卻笑了:“赤那,你吃這個哥哥的醋,對吧?”

“我,我沒有。”赤那閃爍其詞,臉“騰”地紅到了脖根。

“你騙不了我。你喜歡我姐姐,怕他搶走姐姐。”斯琴氣力不支,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不知道這哥哥為什麼來這裡,但他不會和你搶姐姐的。哥哥,我看過你包裡的照片,照片上的姐姐是你女朋友吧?”

“我奶奶也是卡雅族人。”韓秋陽實話實說,起初,他並不信祖母的話,但病急亂投醫,無奈之下,他決定試一試,找到返魂樹,熬製返魂香。在抵達馬鬃山時,他已沿著錫伯河走了兩天兩夜。更倒黴的是,還被為斯琴尋找血誘的其其格和赤那等人給盯上了。

“倒黴?你說遇到我是倒黴?好,那我就讓你倒大黴!”赤那說著,手腳並用,只一個照面就將韓秋陽摔得齜牙咧嘴,連聲告饒。其其格忙鬆開斯琴,衝來阻攔,赤那卻瘋了般用同樣的招數控制住她,隨後解下腰帶,把她和韓秋陽緊緊捆在了一起。

“赤那,求你別胡鬧,快鬆開我!”其其格大叫。

“我沒胡鬧。”赤那的眼睛裡瞬間溢滿了亮色,“他為了女友,敢獨闖馬鬃山。為了救斯琴,讓你不再難過,我也能。”赤那說著衝韓秋陽揮動了下彎刀,“我幫你去找返魂香,你守著她倆。等我拿到返魂香,你必須帶斯琴去城裡看病。”韓秋陽急問:“你要回不來呢?”赤那皺著眉頭尋思半晌,接著大步走遠:“我還沒向其其格求婚呢,我一定會回來!”

“赤那,我和你一起去。”其其格含淚大叫。赤那沒有回頭,步子邁得異常沉穩。從其其格的哭喊聲中,韓秋陽聽清了原委——百里馬鬃山中,只有一棵返魂樹。每年的陰曆八月十五,月圓之夜,部族神將就會取根熬香。但返魂香全掌握在他手中,視如珍寶,想偷到拇指大的一小塊都難似登天。

7.真正的良藥

兩日後,韓秋陽興沖沖地返回了大城市。一同帶回的除了一小塊返魂香,還有其其格姐妹和滿身是傷的赤那。那天,在地下暗河裡,其其格哭著說她也愛赤那,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央求斯琴快鬆開她。就在斯琴吃力地鬆開腰帶的那刻,韓秋陽抽冷子又把兩姐妹綁在了一起。

“我是男人,既然答應了赤那,就不能出爾反爾。你們等著,我這就去幫赤那!”

一路追去,韓秋陽還真碰上了正被幾個族人拳打腳踢的赤那。赤那潛入神將的帳篷,剛偷到返魂香就被發現。神將暴跳如雷,帶人追打。危急時刻,韓秋陽摸到神將背後,勒住他的脖子喝令住手。韓秋陽和赤那相互使個眼色,想到了一塊兒:寒雪潭。挾持神將退到寒雪潭,兩人縱身跳下,製造了一出投潭自殺的假相。

回到城市後,韓秋陽幫赤那和其其格在城裡租了房,還找了份工作。而斯琴體內的怪蟲,經醫生診治,發現是一種極為少見的變異軟體蜱,因為環境汙染而產生了變異。斯琴康復出院後,臉蛋兒紅潤得像朝霞。而更叫人驚喜的是,自從韓秋陽在床頭點燃過返魂香後,女友秦冉再也沒長睡不起。

“冉冉,返魂香真神奇,它治好了你的病!”韓秋陽興奮地說。

秦冉擁住他,含淚道:“秋陽,讓我好起來的不是香,是你的愛。每次入睡前我都一遍遍告訴自己,千萬別睡得太久,我想一睜眼就能看到你,看到你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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