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外音）歡迎收看古人訪談錄第14期，今天的主題是孤獨，眾所周知，孤獨是人的底色，世界上所有的熱鬧，都是人類發明出來抵抗孤獨的。可以說，一個人成就越高，名聲越盛，他的孤獨感必然成倍於他人。
陳子昂先生雖然不是歷史上最知名的詩人，但他的一首《登幽州臺歌》，確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惹哭了不少讀者，有的讀者還拿他跟辛棄疾對比，說他是“大唐第一古惑仔”。在41年時間裡，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他是如何寫出歷史上最孤獨詩句的？今天我們請他來談談自己的心路歷程和所得所失。
歷史的囚徒：子昂先生，跟大家打個招呼吧。
陳子昂：嗨大家好，我是來自四川的陳子昂，很高興能跟大家擺龍門陣。回顧我的一生，有苦有樂，有喜有悲，但我生命中有三個下午極端重要，今天沒啥子事，就跟大家分享一下。
歷史的囚徒：您的四川普通話很有特色，現在請開始您的演講。
第一個下午，我離開了家鄉
陳子昂：18歲之前，我一直是縣武術學校的學生，我們老師姓武，以前當過土匪，會點武術，由於他太善良，不忍心向百姓下手，最後被末位淘汰，離開了土匪隊伍。在他的諄諄教誨下，班上很多同學精通武術，不久都能看家護院或賣武謀生，可我跟武老師練了5年，還是連普通流氓都打不過，老師失望，我更失望。有一次我收到消息，幾個古惑仔要去縣初中收保護費，就帶著幾個小侄子去圍觀。我發現面對兇兇的收費小弟，那些初中生面無懼色，仍然堅持學習。這是一種什麼力量在支撐他們呢？我很好奇地拿起《詩經》翻了幾頁，就被那些文字吸引了，原來動腦比動手要NB得多。我立即向家裡提出換專業，當年就棄武從文了。之後的3年，讀書成了我最大的愛好，能找到的古書我都讀遍了，為了潛心學習，我甚至把以前那些古惑仔朋友都拉黑了。
歷史的囚徒：武術跟詩書，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陳子昂：練武時，師傅教我研究人的身體，要求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放倒對手；詩書顯然跟人的精神世界有關，比如罵一個人，只要你知識面夠寬，詞彙足夠多，也能放倒對手於無形。
歷史的囚徒：那時候喜歡的詩人都有誰？
陳子昂：古代的喜歡曹操，同時代最喜歡王勃和楊炯，王勃的“海內存知已，天涯若比鄰”，楊炯的“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等詩句，令我大開眼界。
歷史的囚徒：為什麼會想到北上求功名？畢竟您當時在長安沒房子又沒戶口，生活會很艱難。
陳子昂：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射洪縣，上路後，滿腦子都是爹孃不捨的眼神。俗話說，父母在，你就不要跑遠了，但我還是得騎著白馬闖天下，因為我們家祖上三代都沒出過四川，我被寄予太高的期望。我很不捨得離開家鄉，據書僮後來統計，那個下午我一共回頭52次，後來還流淚了，書僮給我遞紙巾的時候，我跟他感嘆說，好大的風沙，出門的時候忘了帶墨鏡。
陳子昂：我經常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過去的故事，過去的故事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這麼一說，我反而對未知的世界充滿嚮往。我的文章寫得不錯，很多人通過手抄本看到以後，就鼓勵我去參加科舉考試，說那是年輕人瞭解社會、遍覽天下最有效的方法，於是我就去了。
第二個下午，我見到了天后
歷史的囚徒：第二個下午是哪一年？又發生了什麼事？
陳子昂：第二個下午是公元686年，我記憶非常深刻，因為前一天是我的生日。當天我接到通知，天后要接見我，因為我寫了一篇文章，稱讚她是“非常之主”。盧藏用當時特別羨慕我，說這是最好的生日禮物。宋之問還跟我說，天后會從很多人的全世界路過，但絕大多數人卻無緣見到她，讓我好好準備。第二天下午我乘坐皇家滴滴馬車，忐忑不安地來到大明宮，當時天后正在看馬球比賽，她穿著紅色運動服，心情非常好，簡單問我幾個問題後，她就讓身旁的上官婉兒給我安排個崗位。
歷史的囚徒：是的，那是您的第一份工作，麟臺正字，也就是皇家高級校對。您對天后有什麼印象？那是您第一次見到上官婉兒？
陳子昂：說實話，第一次見天后，我比較緊張，都不敢正眼看天后一眼，只看到了她的紅色碎花石榴裙，那氣場太強大了，雖然她比我整整大35歲，但聲音聽起來非常年輕。至於上官婉兒，當時已經有人稱她為女宰相了，她寫的詩我看到過幾首，並不是太喜歡，但我沒想到，後來因為文學主張的不同，自己會成為她的眼中釘。
歷史的囚徒：你真的很讚賞武則天治國的水平？
陳子昂：對天后的人才政策以及若干經濟政策，我是很熱情地擁護的，我覺得只要那些政策執行好，就又是一次貞觀之治，對廣大人民群眾而言是大好事。正是基於這種認識，我才會高調上書擁護她，這既是歷史的必然，也是我的個人選擇。
歷史的囚徒：據史料記載，您只站對，不站隊，所以好景不長，您就失寵了？
陳子昂：其實我就沒有得寵過，只是先後被召見了8次，這遠遠比不上後來的宋之問，他的顏值幫他加了不少分，這方面我確實沒有什麼優勢。再加上我幾次上書反對天后的宗教政策和特務政策，後來天后就不怎麼召見我了。
第三個下午，寫出了一輩子最苦逼也最驕傲的詩
歷史的囚徒：現在該說說《登幽州臺歌》的創作過程了，據說那也是某個下午寫出來的？
陳子昂：是的，當時我是軍隊參謀，建安王武攸宜是那支軍隊的主帥。打仗期間，我提出了一些中肯的建議，但每次沒等我說完，武大帥就把我轟走了，後來還把我降為普通士兵。我心裡很苦，但我一直沒有跟周圍的人說。本來寫了一篇2000多字的文章，準備發朋友圈，後來怕影響不好，全刪掉了。那天是嚴重霧霾，能見度很低，中午我沒有午休，跑到軍營附近的幽州臺，獨自呆了2個多小時，思前想後，悲從中來，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面，乾脆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哭完順手寫了篇日記，也就是今天你們看到的《登幽州臺歌》。其實類似題材，我先後寫了幾十首，可你們最喜歡的，卻還是這22個字。
歷史的囚徒：是的，現在這首詩估計文盲都會背。您後悔當初離開四川嗎，也許不離開，就不會有後面那麼多是非？
陳子昂：人最不爭氣的就是後悔，有時間後悔還不如去做點有意義的事。如果一直呆在四川，我就看不到外面的風雲，也寫不出你們最愛的作品，你們哪會知道我這個小人物的存在？
歷史的囚徒：在您看來，孤獨是一種什麼感覺？
陳子昂：我們總是會忽視，孤獨是我們最好的朋友這個事實。就像你說的，長大，就是孤獨的一剎那。人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才會認識自己，面對自己，釋放自己。
歷史的囚徒：邊塞軍人生活有助於發現自己的孤獨？
陳子昂：是的，26歲和36歲的時候，我曾兩次去邊塞生活，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博大，在幽州臺寫詩，其實也是這種孤獨感被激發了。與無邊無際的時空相比，個人顯得非常渺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你看，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說的是時間無限，萬古一瞬；念天地之悠悠，說的是空間浩渺；獨滄然而淚下，這是每個人都會有的，無助的眼淚。可以說，
那個下午我用眼淚告別了過去的天真和幻想。歷史的囚徒：所以，您回到四川后就一直在研究易經和煉製丹藥？
陳子昂：是的，父親去世了，對我打擊很大，晚上經常失眠，加上工作不是太順利，我開始冥思苦想，並對道教產生興趣，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很多大詩人同時也是虔誠的道教中人。宗教只是教人用不同的視角來看世界，看人生。
兩次落榜和摔琴炒作
歷史的囚徒：還是想八卦一下，您能說說兩次落榜？
陳子昂：大唐進士的錄取率奇低無比，不像你們現在的高考，錄取率奇高無比，所以兩次落榜並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年輕的時候摔兩個小跟斗根本不算什麼。
歷史的囚徒：那摔琴炒作呢，這一招是怎麼想出來的？
陳子昂：那是打開我黑暗人生的一道光亮。其實炒作在大唐並不少見，很多寫詩的人都通過以下四個方法炒作自己。一是靠顏值，我比較瘦弱，皮膚也不怎麼白皙，不像宋之問那麼帥，對這個我心裡還是有哈數的；二是靠才華，後來你們看到的賈島就是這樣的，他以“推敲”吸引了韓愈大人的注意。三是靠蹭熱點，白居易是這方面的高手。四是靠財力，我家裡不缺錢，想出這一招並不難。
歷史的囚徒：看來您當初不僅是個耿直BOY，還曾經是個心機BOY。我們本來想買一把胡琴，請您重現當時摔琴的場景，但現在買不到胡琴，只有二胡。
歷史的囚徒：由於時間關係，今天的節目只能到這裡了，再次感謝子昂老師抽時間過來。
陳子昂：應該說謝謝的是我，沒想到過了1000多年，還會有人對我的詩、對我這個人感興趣，我死也瞑目了。這個古人訪談錄的節目，我巴不得再來。
歷史的囚徒：最後你可以送出一句話給大家，您想說的是？
陳子昂：我想說，當你回首往事，你會忘記熱鬧，感激孤獨。
歷史的囚徒：謝謝子昂老師！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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