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躲在房間裡面，不知所措地緊緊握著美工刀，指尖發涼而背脊冒著汗，桌子上擺著我收到的第五個夾路包裹。
忽然想到我沒有鎖好房門，隔著木質房門透過來父母看電視以及交談的聲音，我握著美工刀的手都得越來越厲害，我像是蠕蟲一樣，癱軟著身體一點點挪到門邊，鎖好。
拜託了……這次不要再像以前一樣。
抱著劇烈的妄想，我慢慢劃開封住包裹的膠帶紙，一剎那間，腥臭難忍的腐敗浸泡住我的鼻腔，心臟幾乎快要停跳。
包裹是一層層報紙包住的，是人腐爛的肢體末端，看形狀應該是大拇指，然後這個腐爛的肉塊壓住的，是一張白梓佟的近照。
白梓佟是我的女朋友。
在我跟她表白以後，白梓佟只和我說過一句話，然後至此以後我再也未能見到她，她就此失蹤了，現在每個人都在找她，除了我。
在她剛剛失蹤的時候，我大概是最焦躁不安的人，但是第二天我就平復了心情，因為我收到了第一個夾路包裹。
夾路包裹一項快遞間的特殊業務，你只需要將包裹放在某一位置，然後告訴夾路快遞的員工，就能百分百保證幫你在你指定的時間點，將包裹送到收件人那裡。
不會洩露你的信息，沒人知道是誰送了包裹，只是費用高得離奇。
那天我聽說白梓佟失蹤，滿大街地調查她最後出現的位置，拿著她的照片逢人便問，差點被當做瘋子，晚上累得睡不著，窩在被子裡面為自己的無能懊惱。
感覺眼睛很酸，也許是快哭了吧？
在被窩裡我重複著這個想法，妄圖著哭泣能夠減輕自己的懊悔，忽然感覺什麼東西落在旁邊的桌子上，發出聲響。
想著也許是什麼東西掉了，我沒有在意。
第二天醒過來，我看到了桌子上的夾路包裹，包裹被透明膠帶紙裹了一層接一層，我莫名其妙地感覺，每一層膠帶紙都是勒著我的心臟。
手慢慢開始發抖，包裹上只寫著我的名字，以及什麼時候送到，看來是昨晚送來的。
找來美工刀割開包裹，噁心的臭味又帶著齁鹹的刺鼻，我早上還什麼也沒有吃，胃酸一點點湧上喉嚨。
那是一根被切下來的尾指，和白梓佟帶著陰鬱笑容的照片，照片裡的她，左手被紗布包著。
2
我呆望那腐爛的大拇指，腦袋像是鑽入什麼蛀蟲，快要被啃食乾淨而空空如也，每個油然而生的想法都變得黏稠。
我想我早就應該報警了。
但是……不行，我猶豫不決地拿起手機，卻木訥著沒有做出任何動作，那粘著血汙的肉塊刺著我的眼睛，好像又能夠看到白梓佟。
她白皙的臉像是在某處輕笑，帶著溫暖的纖弱手掌慢慢撫摸著我的臉，我想要慢慢靠近她，渴望著緊緊擁抱住她，卻回過神來，看到的只有包裹裡面的斷肢。
我應該怎麼辦？
我喜歡白梓佟三年了，但是一直不能靠近一點點，她對待任何人都異常冷漠，包括我。
可是即便她是那樣裡面異常，我還是深深愛著她，單單是看著她的臉，我就能夠感覺溫暖。
所以我在高三的開始，就找來機會和她表白，我如此幼稚地編織著自己難堪的言語，企圖一點點向她描摹自己的愛意，她聽完後居然輕輕笑了，沒有答覆我就離開，但是這是我三年了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
那天我收到了她發過來的短信，只有一句話，但是我無比肯定，她的這句話就是答應我。
然後她就失蹤了，時至今日，是她失蹤的第六天。
我在床底下下面拉出來一個玻璃罐子，裡面泡著另外四個斷肢，我愛溺著將大拇指泡進去，暗自下定決心。
我不能報警，絕對不能。
如果讓事情敗露的話，我會失去和白梓佟的唯一聯繫，也許再也收不到包裹，所以我只要安安靜靜地就好，那樣我就可以慢慢收到白梓佟的整個人，哪怕死了也無所謂，我愛著她。
父母在房間外面喊了我一聲，我異常緊張地將包裹和玻璃罐子塞進床底，他們卻沒有要進來，只是說想要出去一趟，叫我好好看家。
我滿口答應，等到他們離開以後，我重新拿出玻璃罐子，感覺白梓佟的笑容又透著那些斷肢傳遞過來，我想說，無比渴望地想對這些斷肢說，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哀怨。
斷肢好像白梓佟的延伸，默默地撫摸我發涼的心。
忽然四周帶著玻璃破碎的聲響，我受怕地回過頭，發現什麼東西砸破了我房間的窗玻璃。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夠收到第六個包裹。
3
即使是在白日裡，裡山街還是陰沉得反常，行人稀少而且都低垂著頭，少數的商販冷硬著臉，面無表情。
我慢慢走在街上，感覺裡山街黏稠又不堪的陰沉感，讓我極不舒服，但是沒辦法，我必須找到裡山街A013號，找到白梓佟。
第六個包裹不出所料，還是白梓佟的斷肢，是白梓佟的兩隻小腿和失去所有手指的左手，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照片。
只有一把銅製鑰匙，和寫著“裡山街A013”的便條。
我慢慢走的有A起頭的街尾，一個個數過去。
裡山街A001……
裡山街A002……
……
裡山街A011……
裡山街A012……
我已經走到街道的盡頭，是死衚衕，並沒有“裡山街A013”這個門號，該不會是假的吧？
無可名狀的怒氣慢慢積蓄在我的心底，明明就快見到白梓佟了，結果卻是這樣。
快要憋不住自己的淚水，我想要見到白梓佟，想要抱住她，想要親吻她，哪怕已經是屍體也無所謂。
我氣憤地捶打著死衚衕的牆壁，肆意發洩著自己的怒火。
我應該怎麼辦？
忽然，我看到死衚衕末尾，有什麼吸引著我，也就是在“裡山街A012”這個門號的旁邊，有個下水道口，沒有蓋子。
心底裡被強烈的期待填充，我慢慢俯身趴下去，到達底部那一瞬間的欣喜，幾乎快要讓我瘋掉，果然是在這裡。
下水道底部有個被銅鎖鎖住的老式鐵門，生鏽的門面是被人用彩色蠟筆歪歪斜斜寫著幾個字。
“裡山街A013”
4
房間裡面除了惡臭，什麼也沒有。
我坐在房間裡面發黴爛掉的皮沙發上，享受似地呼吸著，我能夠感覺到白梓佟存在過的氣息，可是我找不到她的屍體。
或許，應該讓一切結束了。
我已經不吃不喝地在這個房間裡面呆了兩天，但是我真的什麼也不想做，不想離開也不想動彈，似乎只要有這個房間就好，感受著白梓佟存在過的氣息就好，甚至連活下去都有些不想。
慢慢閉上眼睛，我看見了白梓佟清清淡淡的笑容。只要在房間裡面，我就能在閉上眼睛的時候，就能夠看見白梓佟，好像她就在不遠的某處注視著我。
不遠的某處？
一種異常強烈的預感在我腦裡迴盪，我好像沒有檢查過房間。
白梓佟會在哪裡？也許她的屍體被保存著，是在冰箱？
房間裡面是有一個冰箱，我顫抖著走過去，沉默了很久，才醞釀好勇氣拉開冰箱門，在冰箱內昏黃的光線下，冰箱的隔層都被人砸掉了，裡面全是碎冰。
沒有了左手和雙腿的白梓佟，就在碎冰裡面，還有被塑料袋包著的一封信和手機內存卡。
面對如此慘狀，我什麼感覺也沒有，除了欣喜。
我早就接受了白梓佟死了的事實，我說過了，就算是屍體也無所謂，我像是捧著易碎瓷器一樣，慢慢地抱出了白梓佟。
她沒有腐爛，還是和生前一樣美，只是臉色更加地蒼白透明，像是睡著了一般。
我緊緊地擁抱著她，想是在孤島找到了稀世珍寶。
5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反正我就那樣一直一直抱著白梓佟，直到冰箱裡面的冰塊化掉，變成冰涼透骨的水，浸溼了我和她。
慢慢的我恢復了理智，輕輕抱著白梓佟，將她放在冰箱裡面，打開了塑料袋裡面的信。
信裡面只有一句話，和她最後說給我的話一模一樣。
看來只能看看內存卡里面有什麼了，由於沒有動手機，我的手機還剩下一些電量，我將內存卡插到手機裡去，顯示內存卡里面只有兩份視頻文件。
第一份視頻開頭昏暗而模糊，過了好一會兒才清晰起來。
看得出來視頻裡面是這個房間，接著白梓佟出現了，她喃喃自語著，我將音量調大才聽清楚。
“我等不下去了……”
她就這樣重複著這句話，忽然喊了我的名字，然後舉起菜刀輕笑著看向鏡頭。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但是還是堅持著，我想知道真相，為什麼她用菜刀切了自己的左手和兩隻腿。
“拜託了。”
這是視頻末尾白梓佟最後的一句話。
我緊張地吞了口水，看了看冰箱，還是打開了第二份視頻。
沒有昏暗也不是在這個房間，白梓佟坐在操場上，四周沒有人注意點她的異常。
她忽然哭喪著臉，有忽然大笑，她說要拜託我重要的事情。
她讓我把她的屍體，帶到房間的第二層，入口在冰箱後面。
我關了視頻，心情有些不好，不是因為白梓佟的異樣，而是因為視頻不符合我的期待，我以為視頻應該是白梓佟說自己怎麼怎麼愛我的內容。
但是我還是移開了冰箱，那是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地下室是一個巨大的冰庫，我抱著白梓佟殘缺不全的屍體，走了進去。
十三具，嗯，是十三具。
我數了一下，冰庫裡面一共十三具和白梓佟一樣，被肢解了的屍體，他們裡面有男有女，但是都沒有腐爛。
屍體臉上帶著和白梓佟一模一樣的輕笑，它們被逐個擺放在冰庫裡面。
四周瀰漫著一種異樣的美感，我有種想成為他們其中之一的心悸。
我忽然看到地上有著便條，上面有著白梓佟的字跡。
“這裡，謝謝。”
她是讓我把她放在這個位置吧？
我帶著愛慕的情緒，慢慢一點點地將白梓佟擺好。
四周更加協調了，彷彿美到了極致。
是啊，白梓佟就在這裡，我深深愛著她，應該和她一樣留著這裡。
我腦海裡面浮現這樣的想法，就再也不能平息。
6
每個週末，我都回到這個冰庫裡面找白梓佟。
我渴望著如她一般，我想要加入冰庫裡面這些美的存在，但是必須有適當的方法，白梓佟已經教給我了。
這次回到冰庫，我將父母抽屜裡面的錢都帶了過來，因為是時候開始了，我需要錢來寄夾包裹。
昨天一個高二的女生和我表白，我在她面前沒有回應她。
我仍舊深深愛著白梓佟，但是也深深明白那個女生的感受，內心慢慢變得矛盾，我想我懂了，為什麼白梓佟那時候那樣回答我。
現在我可以回答那個女生了，如果沒辦法給你愛，那麼我給你別的吧。
“那麼，我給你我的全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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