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些時閒了,我就找你做頭髮

堂姐在極小時跟我講,她想快點長大,燙捲髮穿高跟鞋。這句話讓我記憶深刻,確因給了我美的畫面感。我想大波浪一定能掩飾她頭頂那綹天生的白髮,我曾給苦惱那綹白髮的堂姐出過餿主意:潑墨。堂姐拼命搖頭道:“白髮不是白紙。”那時我們還不知染髮這一技藝。

為了實現這一美的願望,堂姐15歲就輟學打工了。我在被姐和媽按頭剪七長八短“雞窩頭”而大放悲聲的時候,堂姐一襲波浪長髮出現我面前。我兩眼直直盯著堂姐那自頭頂流瀉而下的“瀑布”,暗暗發誓:等我長大有了錢也要跟堂姐一樣拾掇得漂漂亮亮。

等過些時閒了,我就找你做頭髮

但是改變髮型還是婚後,之前軍一直說直髮的我清純秀美,女為悅己者容,我就要麼直髮披肩,要麼在腦後束個馬尾辮。直到在一個清晨與軍吵嘴後,心底自認的美才又浮出了水面。我來到一家理髮店,要求師傅給我燙髮染髮。師傅一邊進行著流程,一邊頗有經驗地說:“你這年紀燙長波浪最合適,平添的嫵媚妖嬈很能抓男人的心,染上葡萄紅既端莊又能提亮你的膚色。”我心底恨恨道:“這師傅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罷罷罷,我卻用嫵媚妖嬈愉悅自己吧。美的代價是我從清晨到黃昏聽任理髮師的擺佈,任由燙髮水染髮劑滲進頭皮火燒火燎地痛;任由師傅用菸灰擦兜上額頭的染髮劑,那一刻別說是菸灰就是用爛泥或更髒的東西,只要能擦掉那塊突兀的色彩也只能聽之;任由蒸汽機罩著頭,像是烤箱烤著鴨子,疑心不是理髮師及時撤走蒸汽機,我的頭皮定會焦掉。如此受罪不只因為美,還有摧毀軍心愛之物的快感,我想象我改變髮型之後軍的詫異和厭棄,就充滿了勝利的喜悅。哼,讓你同我吵,自食後果去。

沒想到我一頭波浪長髮出現他面前時,他登時眼睛發亮,驚異道:“太美了,太有女人味了。”唉,他沒厭棄,我宣告失敗,嘴上仍譏諷道:“我若剃個光頭,你是不是也認為美呢?”他終於領會到我是負氣換的髮型,向我道個諾,算是賠禮。

當晚我一直口渴難耐,難以入眠,不停地爬起喝水和上廁所,第二天頭暈腦重硬撐著起床梳洗,鏡中的我眼泡皮腫,讓人不忍卒睹。儘管我不承認軍還是堅持認為是理髮店的化學原料對我身體的侵害,拉著我找到了理髮師,師傅說:“我開店十多年,從無這樣的先例,你自己回家吃撲爾敏吧。”一吃真好了。在同事朋友的讚美聲中飄飄然起來,最受用的是:“你終於脫離了老土,與時尚接軌了。”再加沉浸在美的自我陶醉中早把軍的忠耳逆言拋到了腦後,什麼“別再染髮了,平安健康重要。”我卻固執地認為,若為美麗,用健康換取也值。

等過些時閒了,我就找你做頭髮

從此我便以土為伍,名貴的衣服穿在這樣一顆土氣的頭顱下面也是糟賤,只得隨便穿戴,倒讓我落了個“勤儉持家,安貧樂道”的美譽。不過理髮店還是要去,自然的修剪還是需要的。那些理髮師發現我的頭髮沒經歷化學反應,大肆向我推薦各種理療及染燙,在他們描繪中好似他們的手有神奇魔力,能叫皺紋遍佈的老太婆搖身變成青春靚麗的妙齡少女。只要我安靜地聽著不置可否,他的手就會很輕柔,如果我說出一個“不”字,他們手中的剪刀就會刮到我頭皮,分寸把握得只叫我產生痛感而不留痕跡,我明明聽到他心裡報復似的竊笑卻要假裝不知,實指望他們剪的髮型能對得起路人。

等過些時閒了,我就找你做頭髮

後來我假說“等過些時閒了,我就來你店燙染髮”,得到的待遇竟似貴賓一樣,剪出的髮型也能好出許多。只是這樣一來,我就只能一次次換理髮店。我倒也碰到過一個理髮師,不多話,只專注手上的剪刀和頭髮,咔嚓咔嚓,削髮如泥,幾下就能剪出一個漂亮的髮型來,可我只在他那剪了一年的發,聽人說被後來開張的鄰店擠兌走了,也有說他去北京發展了。

無奈我只得無休無止地說出那句:“等過些時閒了,我就來你店燙染髮......”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