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集說到燈女把老四送到育嬰堂以後，後悔了，再去要，卻沒能要回來。在怡和布店老闆娘幫助下，育嬰堂給了她一個女嬰，她抱了回來，取名來英。【一晃時間過去了十年】
十年裡，發生了好多事。
一、羊大和一個女子私奔去了江南，也不知在哪裡落腳。
羊大沒去江南之前，在靠近北街石橋口的三元油坊裡做幫工，先是扛大包，把黃豆、菜籽、花生、芝麻、棉籽等原料入庫出庫，後來扛笆斗，掮著笆斗裡裝的蒸煮過的黃豆菜籽等，爬上斜打的馬跳，從高高的老虎口，把笆斗裡的原料倒進去。乾的日子長了，一來二去看得多了，再留點心，就覺得看穿了榨油師傅那點手藝，等到單塘河的同宗本家兄弟羊國相開油坊的時候，羊大便自告奮勇做了大師傅。
（老虎口：榨油機器的進料口，呈漏斗狀。俗稱老虎口）
開張第一天，鞭炮噼裡啪啦響了半天，喜慶的紅紙屑鋪了一地，羊大一板一腔地執行榨油的程序：破碎、軋胚、蒸炒、壓榨 、出油、出餅。但他不懂得每一個環節都有決竅的，羊大在破碎上沒掌握好大小，在軋胚上沒掌握好密實，蒸煮上沒掌握好火候……因此，一作榨下來，羊大沒有看見黃澄澄清香香的出油，卻看見了親臨現場的老闆羊國相的滿臉失望，聽見了圍觀群眾的竊竊私語：
“什麼大師傅，冒充的吧！”
“沒得三兩三，也敢上花果山！”
…………
此後單塘河經常聽到孩子們革房子、踢鍵子、躲貓兒擒擒（遊戲）時哼唱這樣的童謠：
“羊國相、開油坊。
頭一作，幹薄薄；
第二作，一銅勺……”
羊大羞愧已極無地自容。偏偏在這之前有個年齡相仿的姑娘看上了他，羊大本想做了油坊大師傅，揚眉吐氣地去提親的，這下雞飛蛋打了。
後來也不知誰出的主意，乾脆瞞著女方家人，兩個年輕人私奔去了江南。唉，家裡窮，出不起聘禮啊。
二、二丫頭粉英進了上海的紗廠，前兩年趁人帶了五塊洋錢回來，說結婚了，嫁的也是蘇北去上海的，在碼頭上做事，其實也就是在碼頭上扛包，拉勞動車。
那五塊銀元，正宗的鷹洋，不是袁大頭，不是孫中山，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但燈女的心也沉甸甸的。
三、大丫頭九鳳老早嫁去海安東臺交界的鄉下，燈女去過一次，那裡路極難走，有的地方根本沒路，每一腳都忖在草窩裡，只記得到處水汪，到處苦楝樹。水漚田產不出多少糧食，鄉下百姓也多在貧困線上掙扎。
九鳳本來做農活已是個熟手了，但家裡田都賣了，有勁也沒地方用，早點出門早點減輕家裡的負擔，何況人家真的給了一擔小麥呢。
九鳳嫁過去之後，極少回孃家。
四、羊三十七歲了，給東家放牛已經好幾年，他早就想出去當兵，可是韓德勤的省政府都叫日本鬼子追得哭爹喊娘，從鎮江到淮安再到興化，部隊東躲西藏作鳥獸散，也不知到哪裡去找他們。T州城的李明揚李長江紛紛投了敵，換上了一身牛屎樣的黃狗皮，連小孩子都朝他們吐唾沫罵漢奸，那是萬萬去不得的。
只得仍舊放牛。
羊三又想去江南找羊大，母親燈女沒有肯，兵慌馬亂的，又不知羊大混得怎麼樣。
五、羊二去了北鄉夏家鎮，先是跑堂，後來長大有點力氣了，就把澡堂子挑水的活計一併幹了，這樣不光多幾個銅板的工錢，東家鄉紳劉善看他辛苦不偷懶，額外包了他的食宿，不管吃得咋樣，填飽了肚子，等於工錢是淨賺，有一個算一個了。
羊二兩年前結的婚，娶的漁船上的丫頭。漁船上的丫頭沒有嫁妝，但也不要聘禮。
母親燈女是滿心歡喜的，這個兒媳婦幹活樣樣上手，風風火火的肯下力氣，雖然活計有點荒，但總比別人幹得快些，已經不錯了。要硬是挑什麼毛病，就是從小沒裹足，一雙大腳走起路來叭嗒叭嗒的。單塘河的人都喊她天波楊府燒火的丫頭“楊排風”，羊二家的，性格豪爽，說打就前跑，叫羊排風，正好。說起來裹腳的事情還真的不好怪她，漁船上，一年四季，光著腳丫，連鞋都沒有。
羊排風夏秋時肚子漸漸顯懷，單塘河的人就開始把羊二的母親燈女喚做羊二奶奶了，燈女雖知道這個稱號早晚屬於她，但畢竟娃兒還沒有落地，她含含糊糊地應著，有點就坡下驢，就鍋便灶的意思，不管怎麼樣燈女聽著總是蠻開心的。
【回憶結束】 羊二奶奶更開心的，如今羊二家的生了個男孩，木裡木足的羊二竟然讓媳婦兒吃了一大包豬頭肉，也該作吉人自有天相呆人也有呆福，那羊二家的吃了豬頭肉，不但百事無礙，反而精神好中氣足，單那奶水就象泉水一樣咕嘟嘟的往外冒，把個小龍兒一張小嘴兒都來不及吃，多出來的奶水常常一擠一大碗，都倒掉了。
（木裡木足：老家土話，呆頭呆腦、傻里傻氣的意思）
有幾回漁船上的親家母送來活鮮鮮的大鯽魚，本應汆湯補奶的，也用不著，被紅燒著吃了。
【未完待續】
閱讀更多 天若有情共沉醉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