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蝙蝠(傳奇故事)

張世美

一案兩命

上午升堂,棘陽知縣賈琢渠接到報案:城裡豪門大戶吉振武家發生殺人血案。吉家是棘陽縣的錢糧大戶,他家的糧莊“茂源盛”是四十多年的老字號。賈知縣驚愕中喚來衙役班頭康寅虎召集衙役、仵作趕往吉府。

吉振武的妻子方芷蘭和老管家花雲生迎接了賈知縣。

兇案發生在內宅,一具屍身倒伏在臺階下。死者一身破舊衣服,獐頭鼠目,賈知縣對這張臉孔太熟悉了,此人是棘陽城有名的潑皮無賴舒旺。舒旺血肉模糊,致命一擊是左耳垂下那個血窟窿。

賈知縣問方氏:“吉夫人,咋把這潑皮無賴放進內宅?”

方氏回說:“昨晚二更二點,舒旺醉醺醺到門口叫嚷要見我,要我給他一筆銀子才告訴我一件大事……”

吸血蝙蝠(傳奇故事)

賈知縣緊問:“什麼大事?”

方氏激憤地說:“這廝胡說我剛出門的相公被人殺了,他看見了兇手是誰!”

“什麼?吉掌櫃被人殺了?”賈知縣睜大眼,“舒旺說兇手是誰?”

方氏惶恐地回答:“就在舒旺要說時,暗影裡飛來一鳥雀趴在他頭上,他立即發出慘叫,不一會兒就死了。”

賈知縣又問方氏:“那吉掌櫃去了何處?”

“我家相公昨晚初更四點離家,前去清江府商談生意,是花管家送他到渡口乘船。”

“哦!”賈知縣把目光投向花雲生。

花雲生上前說:“回稟大人,小的陪著老爺二更就到了十里坡渡口,渡船還沒來。老爺讓我回府向夫人稟報一聲,以免夫人掛念。我前腳回府,舒旺後腳跟來胡說八道。”

賈知縣轉身又問方氏:“吉夫人,你可看清是甚鳥雀?”

方氏答道:“回大人,賤妾已自驚恐,沒有看清是甚鳥雀。”

仵作驗完屍,賈知縣令把屍身抬回縣衙取出窖冰凍起來。方氏攔住賈知縣問:“大人,我家相公……”

賈知縣安慰道:“本官這就去渡口查個明白。”

賈知縣帶著衙役打馬直奔城外十里坡渡口。渡口邊林窠前,圍著一群鄉人正在交頭接耳議論著什麼。地保見到賈知縣,立即上前稟報,這裡有人被殺。

賈知縣趕過去,只見林窠中橫臥著一具屍體,地上流滿汙血,頭卻不翼而飛。仵作驗完屍,衙役抬屍回衙。賈知縣跟在後面走出柳林,心裡卻沉甸甸的。

兇犯落網

天將午,一頂小轎將方氏抬進縣衙。賈知縣指著無頭屍體問方氏:“吉夫人,請辨認一下是不是吉掌櫃。”“看體形,衣服是很像的……”方氏打著哭腔說。

賈知縣皺起眉頭:“夫妻之間,應該知道他身上有什麼記號吧?”

方氏猛然一醒說:“哦,相公肚臍下有塊青記。”仵作扒開衣服,肚臍下的青記露了出來,方氏“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賈知縣命衙役查找昨晚值更人員,詢問他們值更時遇沒遇上可疑的人事。

舒旺昨晚喝酒的店老闆被帶來。賈知縣問:“舒旺何時到你店裡喝酒?說些什麼?”

老闆連忙跪下說:“回老爺,舒旺是初更三點到的,說他時來運轉了,有人送給他一錠銀子讓他喝酒看熱鬧。”賈知縣疑惑:“哦,人人厭見的無賴,誰會給他銀子喝酒?看什麼熱鬧?”

老闆搖搖頭:“小人也奇怪,他與小人鬥嘴時,突然跑出去,說是看熱鬧掙酒錢,一會兒又慌忙跑回來,結了賬就跑了。”

賈知縣心中大奇,帶著滿腹疑問剛回縣衙,康班頭就來稟告說,昨夜二更二點,更夫徐阿根在東街鐘鼓樓拐角看到“雲霧茶莊”東家龔大富一身血汙,躲躲閃閃地回家。

賈知縣吃了一驚,二人有通家之誼,為何結了冤仇?他發下令牌,火速緝拿龔大富。

太陽落山,衙役們才把龔大富帶到大堂。賈知縣連夜升堂,龔大富被帶上堂,他身材健碩,體態微福,還不到五十卻是滿頭銀髮。

賈知縣問:“龔掌櫃,你為何殺吉振武?”

龔大富一怔說:“賈大人,你想說什麼?你說我殺了吉振武?”

賈知縣面色一冷:“龔掌櫃,說,你昨晚在哪裡?”

龔大富大驚:“賈大人,你真懷疑我殺了吉振武嗎?沒有證據可不能冤枉好人。”賈知縣說:“昨晚二更二點,有人發現你一身血汙出現在東街鐘鼓樓拐角,你不是要證據嗎?”賈知縣一招手,康班頭把一件血衣扔在龔大富面前。賈知縣又說:“這是衙役們從你家馬槽下搜出來的!”

龔大富驚惶地問:“真是從我家馬槽下搜出?”

賈知縣喝問:“衙役們搜出血衣時,你的夫人就在一旁!據她講,你昨晚一夜未歸。”

龔大富黯然垂頭,喃喃地說:“但願我的死能換來龔家的平安。”

賈知縣眉一揚說:“這又不是株連九族的謀逆大案,怎能連累你的家人?”

龔大富抬起頭:“既是證據確鑿,小人無話可說了。大人你問,小人全招了。”

“為何要殺吉振武?”賈知縣問。

龔大富停一會兒說:“小人見他糧莊生意紅火,想殺了他取而代之。”

賈知縣點點頭又問:“別人殺人唯恐他人知曉,你為何給舒旺銀子,讓他去看熱鬧?”

龔大富停了一會兒說:“舒旺不是被鳥雀啄殺的嗎?那是小人馴養的一隻鷹隼,吉振武是我用鷹隼啄殺的,是想讓舒望看見講給眾人聽。他卻去晚了,小人割吉振武的人頭扔進江裡時,又被潑皮撞見,還去告訴方氏要賞,小人只好又驅鷹隼殺了他。”

賈知縣的滿腹疑問盡消。

再訪吉府

第二天上午一個男子擊鼓鳴冤。賈知縣認識此人,是龔大富的大管家龍二貴,他供述龔大富沒有殺人,昨晚在城外莊園裡與妻兒團聚。

賈知縣一拍驚堂木怒喝:“龔大富年近半百,妻子一直沒有生育,他妻子又妒性極強,一直阻他納妾,他哪來的兒女?那不是你的家嗎!”

龍二貴也叫:“老爺有所不知,莊園是龔掌櫃的外宅。”

賈知縣怒極反笑,喝罵:“越說越離奇了,來人,亂棍打出去!”

龍二貴漲紅了臉:“不信,老爺可以查驗,小人……小人不能人道。”

賈知縣一查驗,龍二貴竟是天閹!

這天,賈知縣來到停屍房,舒旺屍身上的傷口歷歷在目。耳垂下的那個圓洞錐扎一般。賈知縣正沉思,立在一旁的康班頭插話:“大人,一種似鳥非鳥的小獸也能殺人。”“什麼小獸?”賈知縣脫口問。“吸血蝙蝠。”賈知縣心中一凜:“那可是一件謀逆大案呀!”康班頭點點頭:“大人也知曉那件大案?”

當晚,賈知縣搬出縣衙四十年前的卷宗,逐一查看,或是仰頭,或沉思,一直看到天色微明。

清晨,賈知縣叫上康班頭,二人向吉府趕去。方氏見到賈知縣,頗為吃驚。賈知縣說:“吉夫人,本官是來把證據查實的。”方氏僵硬地招來花雲生相陪。

賈知縣走到後院,發現房屋被一堵牆隔開,花雲生忙說:“那是老太爺與龔大富的父親在世時合建的一座佛堂。”

賈知縣一腳踏進佛堂,發現佛堂裡放置一具棺材,花雲生解釋說:“這是我家老爺的屍棺。”賈知縣更不解:“吉掌櫃的屍身已發還月餘,怎的還沒下葬?”花雲生回說:“老爺一死,家裡失去主事人,夫人只好變賣家產,準備回鄰縣孃家居住,自然也要將老爺的屍棺移過去安葬。”

在佛堂裡轉了幾圈,佛堂是按八陣圖建造的。佛堂內立著一尊聖像,佛像上面懸掛著一塊匾,上書“心無掛礙,天圓地方”八個鎦金大字。賈知縣站在慈悲莊嚴的佛像下,似是不經意地問花雲生:“你是吉府老人吧?知不知道吉掌櫃父輩是幹什麼的,如此有錢建造這麼豪華的佛堂?”

花雲生回說:“不,小人是六年前才來,以前的事是聽下人說的。太老爺和龔掌櫃的父親都是舉人,可屢次不第,就棄文經商。二人財運亨通,一下就都升發了。”

賈知縣指著聖像上的題匾又問:“想必這匾字也是他們寫下的。”

花雲生臉上掛滿笑意:“這是老太爺寫的,他是文舉,龔掌櫃的父親是武舉。”賈知縣“哦”了一聲,走向佛堂後門。後面是幾間偏房,房中有床有灶。賈知縣問:“這佛堂還有人值守?”花雲生搖頭:“住這兒的人是叫趙易之的處士,常跟老爺一起談經論佛。自老爺身亡後,他就不辭而別了。”

賈知縣沉思良久,才帶著一直默默無語的康班頭出了佛堂往回走。

路祭審案

這天,馱棺移居鄰縣孃家的方氏馬車在東門被攔下。賈知縣說:“吉夫人,今日聽說你扶棺移居他鄉,特來攔棺祭奠。”方氏和花雲生下車答謝。賈知縣剛焚燒了幾張紙錢,康班頭帶著龔大富跑過來。

賈知縣放下紙錢對方氏說:“請夫人稍候片刻,吉掌櫃被殺一案,本官已有些頭緒,今日就在這裡審個明白。”

賈知縣舉起一張畫像突然問:“龔大富,抬眼看看這人是誰?”

龔大富顫抖著上前:“這是……家父的畫像。”

“這就對了。”賈知縣呵呵一笑,“四十年前先皇駕崩,幼皇繼位,攝政王魯王見新皇年幼,想要篡位。魯王手下有一文一武兩個臣子,文叫周仁田,武叫龍玉堂,見魯王橫徵暴斂,不得人心。二人私下相商,與其跟著魯王株連九族,不如拿了魯王聚斂的寶物遠走他鄉,隱姓埋名過逍遙自在的日子。於是就用吸血蝙蝠謀殺了魯王。這張畫像是朝廷通緝罪犯的畫像,本官從縣衙四十年前的卷宗中找出來的,畫像上的人叫龍玉堂,是魯王的武將。龔大富,他是你父親,你該姓龍。由此推論,吉掌櫃應該姓周,魯王文臣周仁田是他父親,龔大富,四十年前你已是記事的少年,本官所言是否為真?”

龔大富囁嚅道:“這個……小人……”

賈知縣怒吼:“到了現在還容你支吾?”

龔大富跪倒在地:“大人所言分毫不差,當時,家父和周叔叔帶著家眷潛入棘陽縣,拿一小部分財寶做本錢經商,對那大部分財寶,他們共建一座佛堂,將寶物藏在佛堂密室中。開啟密室的機關,周叔叔和家父共同掌握。他們繪製了一份機關圖,並將這份圖一分為四,交叉紋在我和吉振武的四隻腳掌上。開始,我和吉振武也很好,可後來他幾次要動用寶物,為免招殺身滅門之禍,我不同意,他就視我為仇敵。”

“案發的前一天,吉振武突然到府拜訪,盛情請我到吉府做客,我也想與他改善關係,就應邀前往。酒席上他們夫妻殷勤勸酒,把我灌得爛醉,是他晚上派人把我送到城外莊園。早晨醒來,我見襪子穿反了,心裡一驚,才明白他請我喝酒是假,偷我腳上的圖是真。我正氣惱,又聽他被人殺了,方知大禍臨頭,心中暗暗叫苦。此事關係兩家生死存亡,所以大人審我時,我抱必死之心把一切應承下來。不料兄弟二貴不知情一攪和,讓大人查出真相。大人,吉振武真的不是我殺的。”

賈知縣突然盯向花雲生:“吉振武是不是你殺的,花管家最清楚。”

一直勾頭無語的花雲生一驚:“大人,這是從何說起……”

賈知縣不理會,令康班頭道:“把衣裳給他穿上。”康班頭掏出那件血衣套在花雲生身上,賈知縣指著龔大富問眾人:“二人是否相像?”眾人瞪眼:“還真像呢!”

花雲生跳起來:“胡說!我與掌櫃名為主僕,實為忘年之友,我怎會殺他?”

賈知縣道:“這不正是你們策劃的嗎?”

花雲生臉黑了:“既是這樣,我為何要舒旺前去觀看呢?”

“問得好!”賈知縣道:“你扮成龔大富用吸血蝙蝠殺人,就是要用他之口說出,並指認龔大富是殺人兇手。”“那我為什麼又要殺舒旺呢?”花雲生反問。

“因為舒旺看清扮成龔大富的人是你。不然,吉府僕從如雲,怎會讓一個無賴登堂入室?那是他在門口見到你,說你是殺人兇手,你才讓他進府用吸血蝙蝠殺死。”

這時,花雲生一改奴才相,腰桿一挺大笑說:“賈知縣,你說得太離譜了吧!斷案要有證據,你說我用吸血蝙蝠殺人,你的證據呢?”

賈知縣微微一笑:“你急什麼?本官還要講講四十年前那樁案子。周仁田和龍玉堂,一文一武,吸血蝙蝠出自西域,他們怎會馴養去殺人?殺魯王的是個叫華品夫的人,所以你該叫華品夫,舊案中記載你左耳有個豁口。”康班頭上前掀開頭髮,左耳果然有個豁口。

花雲生睚眥欲裂,手腕一抖,袖口露出一隻面目猙獰的血紅蝙蝠,閃電般撲向賈知縣。康班頭手疾眼快撒網網落在地。賈知縣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你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方氏指著花雲生罵:“狗賊,是你殺了相公!”

賈知縣擺手止住:“方氏,別演戲了,其中也有你一份呢!”

方氏大驚:“大人,怎麼扯到小女子身上?”

賈知縣微笑著說:“方氏,殺死處士趙易之充作吉振武,李代桃僵,金蟬脫殼,並借官府之手除掉龔大富好獨家奪寶,你是總策劃者吧?如果我沒記錯,你家佛堂匾上‘心無掛礙,天圓地方是你家翁寫的,說明周老爺子對寶物一直心存負擔,唯恐事敗禍及子孫,因而寫這八字告誡你等。”

方氏白皙的臉上因憤怒暴出青筋,冷笑道:“賈知縣真會編故事,吉振武沒死他在哪裡?我沒工夫陪你瞎扯了。”

“且慢!”賈知縣背手踱了幾步,“吉振武和寶物是該出現了,不然,本官還真是在胡扯。吉掌櫃,你自己出來吧!”

聞訊而來的百姓早把城門圍個水洩不通,個個如聽天書。賈知縣對康寅虎說:“康班頭,你替本官燒幾張紙錢,把他請出來。”

康班頭抓起一串幹辣椒,放在棺木下燒起來。不一會兒,棺木裡傳出一陣撕心扯肺的咳嗽聲。棺蓋頂開,眾人眼前一片光亮,金銀珠寶耀眼。吉振武鐵青著臉爬出來,指著賈知縣大罵:“賈琢渠,你簡直是個魔鬼,把我們精心設計的案子破了啊!”

賈知縣嘆口氣說:“一個貪字從古至今害了多少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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