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相伯:中华“舍家兴学”第一人

“光荣归于上帝,生死护中华”是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先生为其老师马相伯撰写的挽联,以此悼念中国近现代史上最著名的教育家,马相伯这位活了一个世纪的百岁老人,临终之前曾留下这样一段话:“我是一只狗,只会叫,叫了一百年,还没有把中国叫醒。”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马相伯开创了私立高等教育的先河,他是上海震旦大学和复旦大学的创始者,也是北平辅仁大学的创办人之一,在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史上留下了色彩浓烈的一笔,不愧是中国高等教育领域的一代宗师。

马相伯:中华“舍家兴学”第一人

一代宗师:马相伯

马相伯(1840—1939)江苏镇江人,名建常,字相伯,并以“相伯”留传于世,1840年4月17日出生于天主教世家,在他出生二个月之后,中英之间爆发了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国近代历史也由此开端。

1848年,马相伯开始入家塾读书,1851年,年仅11岁的马相伯瞒着家人离开家乡,独自一人乘船或徒步前往上海,经过11天的跋涉,来到刚刚开埠不久的上海,进入由法国天主教会创办的圣依纳爵公学(徐汇公学前身)读书。

这所洋学堂是由法国传教士南格禄于1850年创办的,专门吸收中国贫家子弟入学,这是法国天主教在上海开办最早的教会学堂,也是中国最早按西方教育模式设立的学校之一,几乎与上海开埠同步,在上海乃至中国近代教育史上都具有特殊的地位,迄今已有一个半世纪的历史了。

年幼的马相伯在这里学习法文、拉丁文等多种语言,在这所教会学堂打下了坚实的外国语言基础,成为中国最早一批精通西方语言和文化的知识分子,从此也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传奇一生。

1862年,法国天主教会为了培养专职传教士,在徐家汇专门设立了耶稣会初学院,耶稣会教育与天主教教育有所不同,耶稣会对教育十分重视,把教育作为争取青年,巩固天主教会影响的重要手段。最初所招的11名学生,也都是圣依纳爵公学毕业的学生,马相伯就是其中之一,他在这里系统地研修了天文、数学、文学、哲学、神学等学科课程。

1870年,天资聪颖,勤奋刻苦的马相伯通过了耶稣会初学院的考试,被授予神学博士,1874年,34岁的马相伯开始担任圣依纳爵公学的校长,他依然保持着学习外语的热情,甚至成为终身不变的一种学习习惯,他在圣依纳爵公学和耶稣会初学院共学习了19年,精通拉丁、法、英、意、希腊等多国语言和文字。

1876年,马相伯因与法籍神父发生多次冲突,下决心离开耶稣会而投身政治,开始为清政府从事外交和洋务活动,曾先后前往日本、朝鲜、美国、法国和意大利等国家,多次出使不同国家的经历,开拓了马相伯的视野,使他认识到国家富强之路,在于提倡科学,兴办实业,他屡屡将自己的倡议上书朝廷,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和采纳。

1886年,马相伯奉直隶总督李鸿章之命,前往美国为大清海军筹集资金,他在回国之前去了一趟欧洲,访问和考察了欧洲几所著名的高等学府,马相伯的这次欧美之旅,欧美之强盛与中国之孱弱所形成的强烈对比,深深地刺激了他,使他彻底认识到:“自强之道,以作育人为本,求才之道,以设立学堂为先。”

1897年,年近花甲之年的马相伯决定脱离政界重返教会,并做了他一生中最惊人的一件大事,将自己继承长兄的3000亩田产,全部捐献给耶稣会,作为创办“中西大学堂”的基金,马相伯的“捐资兴学”之举,震惊了当时中国社会各界,也感动了无数国人,纵观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捐资助学之人不胜枚举,但如马相伯一次捐出全部家产而兴办学堂,可谓是亘古未有,乃中国悠久之历史中第一人。

“毁家兴学,创办震旦”。1903年2月27日,震旦学院终于在徐家汇天文台旧址诞生,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所私立大学,学校之名“震旦”二字出自印度梵文,其为“中国”之意,而在英语中,也有“黎明、曙光”之含义,马相伯将震旦学院喻作旭日东升,担负着以教育开启中国曙光的历史重任。

马相伯:中华“舍家兴学”第一人

震旦大学匾额

作为震旦学院的创办人,年过六旬的马相伯亲自主持校务,按照他自己对欧美高等教育的考察和理解,实行了一套独特的管理和教学方法,一是实行“学生自治制”,由学生推选有声望和能力的学生自行管理;二是提倡“学生自由研究之风”,也就是学术民主,思想自由,培养学生注重文艺,崇尚科学。

1905年初春,法国天主教耶稣会试图将震旦学院改变为一所教会学校,并以法国神父南从周接替马相伯校长职务,遭到全校师生的抵制,马相伯决意站在学生一边,率领中国教员辞职离校,另择校址,重新成立一所大学。

马相伯利用自己的社会声望和影响力,诚邀热心教育事业的孙中山、张謇、严复、熊希龄、袁希涛等28人担任校董,重新筹集建校的资金,其至交两江总督周馥拨付官银两万两,支持马相伯创办新式学堂,并出借吴淞提督衙门作为临时校舍。

1905年5月27日,复旦公学在上海正式开学,这是由中国人自主创办的第一所民办官助的高等学校,马相伯的得意弟子于右任提议以“复旦”二字作为校名,“复旦”二字出自《尚书大传-虞夏传》中的名句“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本义为追求光明之意,取“复旦”之名,含有复兴“震旦”之意,更含有复兴中华之意,年已65岁的马相伯不但出任第一任校长,而且还亲自授课,给学生开设了法语和拉丁语课。

1906年,在圣约翰大学年轻英文教授颜惠庆的举荐之下,马相伯聘请耶鲁大学毕业的李登辉担任教务长,34岁的李登辉不仅主持具体的校务,也兼授英、法和德文等科目的教学,马相伯慧眼识珠,为复旦公学遴选了一位出色的高等教育管理者。

从1913年至1936年,李登辉担任复旦校长达23年之久,这在世界高等教育史上也是十分罕见的,而在李登辉所培养的学生中,更是有多达26人曾担任中国各类大学的校长,这样一个校长阵容更是世所罕见。

1917年复旦公学改为私立复旦大学,抗日战争期间,私立复旦大学迁至重庆北碚办学,战时期间,学校筹集经费困难,办学难以为继,1941年被中国政府收归国有,改为国立复旦大学,学校日益发展壮大,并且声誉裕隆,终成江南第一学府。

马相伯:中华“舍家兴学”第一人

复旦大学原址

就在复旦公学开办不久,震旦学院也开始复校,马相伯不计前嫌,捐出现金4万大洋,又捐英法租借地基八处,约值现金10万余元,可谓是将全部家产都捐给了震旦学院,在今天的重庆南路为震旦学院购置土地100亩,建造新的校舍,也就是现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所在地,震旦学院开始分设文、理两科。

中华民国建立时,震旦学院按着法国大学体制,改称震旦大学院,并作为天主教大学,在罗马教廷立案登记,首届文、、理科学生毕业,被授予学士学位。1928年,依照中华民国政府之规定,震旦学院在中国政府注册,改称为震旦大学,直至1952年10月,震旦大学被撤销,所有院系被其它高校合并。

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定都南京之后,改江宁府为南京府,并设南京市,德高望重的马相伯被临时大总统孙中山聘为南京市第一任市长,此时的马相伯已经72岁高龄了。袁世凯篡位之后,力邀马相伯入京,此时,马相伯的好友严复出任第一任北京大学校长,严复辞去校长职务后,马相伯曾短暂代理北京大学校长一职。

马相伯在京期间,与《大公报》创始人英敛之携手创立了北京公教大学,这是在英敛之创办辅仁社的基础上设立的一所天主教大学,这就是辅仁大学的前身,马相伯曾以“齐驱欧美,或更驾而上之”寄语辅仁大学。

马相伯在上海先后创办了震旦大学和复旦大学,又短暂担任过北京大学校长,与友人携手创办了辅仁大学,以一人之力,与四所著名大学有着紧密的联系,这在中国近现代史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这四所学校可谓集结了马相伯的智慧之光,开创了中国高等教育一代新风,也为中国近代高等教育开启了一片新的天空,其“舍家兴学”的办学精神和对中国高等教育的杰出贡献,确实让人高山仰止,既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

马相伯的早期学生,诸如:于右任、黄炎培、蔡元培、邵力子、李叔同、翁文灏、胡敦复、徐谦等人,这些人也都曾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正是受到老师马相伯人格魅力的影响和精神力量的感召,在中国近现代政治、文化和教育界做出了许多卓越的贡献,尤其是蔡元培和胡敦复的教育思想的形成,无不受到马相伯潜移默化的影响,而成为一代杰出的教育家,在中国高等教育史上发挥了巨大的历史性作用。

马相伯:中华“舍家兴学”第一人

于右任与恩师马相伯合影

“九、一八事变”爆发之后,中国各地掀起了抗日救亡的浪潮,已经年逾九旬的马相伯,在此民族危亡之时也挺身而出,痛斥日本的侵略行经,呼吁全民抗日,“耻莫大于亡国,战虽死亦犹生”,号召学生“救国不忘读书,读书不忘救国”。

1936年5月31日,马相伯、宋庆龄、何香凝、沈钧儒章乃器等人在上海发起成立了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发表了《抗日救国初步政治纲领》宣言。1936年11月23日,南京国民政府以“危害民国”罪,在上海秘密逮捕了沈钧儒等7名爱国人士,史称“七君子事件”,马相伯也积极了参加了营救“七君子”活动,他还亲自致信蒋介石,在全国各界和国民的声援中,1937年7月31日,七君子被无罪释放,七君子还亲自前往南京看望德高望重的马相伯,当面鞠躬致谢,表达感激之情并与之合影留念。

马相伯:中华“舍家兴学”第一人

马相伯与“七君子”合影

1936年“西安事变”时,马相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和主张“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请释中正,一致抗日”。在上海和南京沦陷之前,马相伯在李宗仁和于右任等人的安排下,经广西前往陪都重庆,由于战事等原因而绕到越南境内,被迫滞留在越南凉山。1939年11月4日,中国一代伟大的教育家马相伯在异国他乡逝世,享年100岁。

就在马相伯逝世的七个月之前,即1939年4月6日,马相伯在异国他乡度过了自己的百岁生日,这也是他最后的一个生日,全国各界都遥祝一代宗师马相伯的百岁华诞。中共中央的贺寿电是“国家之光、人类之瑞”,国民政府的贺词是“民族之英,国家之瑞”,蒋介石的贺词则是“天下皆尊一老;文章独擅千秋”。

马相伯:中华“舍家兴学”第一人

百岁马相伯与孙女合影

马相伯逝世之后,举国皆哀。国民党中央执委发出唁电:“相伯先生,天下元老,一代大师,方期召伯修龄,永为人瑞;兹闻溘逝,震悼殊深”。蒋介石的挽联:“毕生广选英才,化育百年尊绛账;临死尚饶狄忾,精神万克式黄炎”。当时有评论曰:“马相伯为中国百年来之伟大人物,也是近百年来世界伟大人物。”此评价不过也,可谓当之无愧。

抗战胜利之后,国民政府准备将马相伯灵柩迎归国葬,但最终因种种原因没能实现。1952年,还是在上海市长陈毅的力促之下,将马相伯的灵柩迎归上海,安葬在长宁区哈密路上的天主教息焉公墓堂,这座建于1925年拜占庭式建筑的天主教堂,就是由天主教徒马相伯、何理忠等人发起筹建的,由匈牙利建筑师邬克达主持设计,邬克达在上海留下了他的诸多建筑设计,上海国际饭店就是他的杰作之一。

一生笃信天主教的马相伯回归这里安息,也算是魂归故里,这是一个理想的安息之地,这所教堂的全称是“息焉公墓圣母升天礼拜堂”,“息”有安息之意,“焉”为“在这里”之意,所以顾名思义,这里是一座天主教信徒去世之后安葬安息的地方。

马相伯:中华“舍家兴学”第一人

息焉天主堂

1984年10月27日,在马相伯逝世45周年冥诞之前夕,马相伯之灵柩却被迁至宋庆龄陵园安葬,不知上海市政府是出于何种考虑。

世纪老人马相伯之名,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岁月之中,尽管他所创建的大学,只有复旦大学还依然存在,但其教育思想也随其名字一样,不被后世所知晓,即使在他亲手创办的复旦大学校史中,他的名字和事迹也只是被简略提及,更何况整个教育界。

中国近现代史上不乏有许多颇有建树和成就的教育家,但他们大多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而在这个浮躁和功力的时代,竟然少有可称之为教育家的人,试看今日之中国,尽管高等教育蓬勃发展,但又有哪所大学校长敢称自己是教育家,或被公众冠以教育家之名,教育家的称谓,也许只能留存于历史的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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