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佰》在點映期間,豆瓣評分8.3高開,自週五全國公映後,目前評分7.8。
主流的說法是“劇情虎頭蛇尾”。
或許,最後來個大反擊,把日軍給團滅,這才符合你們的預期;但實際上,那400多人真正的結局是個悲劇,如果把那一段歷史也拍出來,可能有人又會說“煽情過猛”,吧。
紀錄片《我的抗戰》(2010)
第2集:八百孤軍
1937年10月27日,蘇州河北岸,老匣橋北端的四行倉庫裡,王文川(時任524團1營機槍連機槍手)握著機槍的手,已經有些麻木,但他的眼神,還是緊緊地盯著射擊孔外,日軍的一舉一動。
兩個多月前的8月12日,王文川跟隨88師來到上海。原本一萬五千多人的部隊,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千人,其餘的都已經戰死。
時間再往前推移。1937年8月9日,日本海軍中尉——大山勇夫,在上海虹橋機場與中國守軍發生衝突後被射殺,日軍隨即以此為藉口向上海增兵。
8月12日,調集淞滬的日本軍艦已達三十餘艘,海軍及陸戰隊一萬五千人,與此同時,京滬警備司令張治中,率第87、88師,到上海楊樹浦,及虹口以北佈防,戰爭一觸即發。
次日上午9時許,日軍陸戰隊的一個小隊衝進橫濱路、寶興路地段,對中國軍隊開火,零星的戰鬥持續到晚上。第二天一早,國民政府發表《抗戰自衛書》,宣佈:
中國決不放棄領土之任何部分,遇有侵略,惟有實行天賦之自衛權以應之。
當天上午,中國軍隊主動發起了進攻。
戰鬥打得激烈,國難當頭,曾經交戰過的各個派系的部隊握手言和,從不同地方趕赴華北和華中前線。狹長的淞滬戰場上,雲集了70多萬中國軍隊,幾乎調動了當時中國所有兵力的三分之一。
在一派沿江平原的淞滬戰場,沒有任何可以防守的天然屏障,從全國各地倉促趕來的中國軍隊全憑血肉之軀,經常整連整營地戰死。
“大場是中國隊伍集中的地方,日本人二十萬大軍增援來進攻我們,我們的部隊人都打光了,老兵都沒有多少,比如我這個機槍連,就只有十幾個人是老兵。”——武幹卿,時任88師524團2營機槍連特務長
這樣的戰鬥持續了70多天,但上海終究還是沒能守住。
1937年10月26日,日軍攻佔廟行和大場,中國守軍被迫轉移,攻佔上海城區後的日軍,先推倒了孫中山的塑像,隨後到處懸掛太陽旗。
上海濃煙翻滾的天空中,唯獨沒有了中國的旗幟。
當時,為了尋求“和平手段”以儘早結束與日本在7月開始的衝突,各國定於10月30日(實際於11月3日至24日召開)在比利時的首都——布魯塞爾,召開“九國公約”會議,因此蔣介石希望在上海無論如何要有一支部隊,能夠守到那個時候。
10月26日,剛剛升任524團團長的謝晉元,接到88師師長孫元良的命令:
“死守上海最後陣地,吸引日軍,掩護匣北地區友軍撤退。”
當天深夜,團長謝晉元和營長楊瑞符,帶著四百多個弟兄退守四行倉庫。
初到時,有英租界士兵詢問謝晉元“帶多少士兵駐守?”
謝晉元為壯聲威,回答:
他知道,自己帶領的這支部隊,已經身陷到幾萬敵人的重重包圍圈當中,突圍已經不可能。
10月27日清晨,一夥日軍沿著蘇州河邊一路搜索前進。下午2時,當日軍大部隊接近四行倉庫時,突然槍炮聲大響。
我方三挺重機槍,加上幾挺捷克式輕機槍,打得日軍抬不起頭來。
“我看謝團長就在地上爬,爬著檢查,怕我們不打,他身上帶著左輪手槍,掏出來就斃了你。”
——王文川
原本以為中國軍隊已經撤走的日軍頓時陷入混亂,留下八十多具屍體倉惶退去。
那一天,上海市民十分激動,因為四行倉庫裡,還有一支部隊留下了。
鎮靜下來的日軍開始不分晝夜地進行波浪式攻擊。
孤軍抗敵的士兵們打得辛苦。進入四行倉庫的第二天,日軍就炸斷了倉庫的通水設備,倉庫裡存有生米和雜糧,士兵們不敢弄火,只能就著生水吃生米。
自10月27日清晨起,全上海的市民,在將近三個月抗戰的炮火聲中,似乎平靜和麻痺了的心情,又被閘北的槍聲所激動了。每天一早,租界民眾就爬上高樓頂,看孤軍殺敵;發現敵人來襲,就喊話通知孤軍。
10月28日,夜。十八歲的中國少女楊惠敏,穿越橫飛亂舞的槍彈,給孤軍送來一面青天白日旗。
在數萬日本陸、海、空軍的圍困中,上海惟一的一面中國旗幟,升起來了。
謝晉元與眾將士堅守四行倉庫四天四夜,擊退日軍六次進攻,斃敵數百人,被當時的報紙媒體稱作是
然而,就在壯士們四個晝夜不曾閤眼,邊戰鬥邊修工事,準備與敵人作長時間殊死決戰時,10月30日,統帥部命令孤軍停止戰鬥,退入公共租界。
團長謝晉元痛心不已,直言:
“全體壯士早已立下遺囑,誓與四行最後陣地共存亡,但求死得有意義,但求死得其所。”
1937年10月31日,凌晨1時,團長謝晉元組織部隊撤退,至此,上海守軍全部撤走,這些孤軍奮戰的壯士們後來才知道,淞滬地區持續近三個月的戰鬥,中國軍隊二十多萬人戰死沙場。雖然上海最終失守,但有一點壯士們很欣慰——日軍沒能三個月滅亡中國。
八百壯士奉命撤入租界,原商定經滬西返回部隊參戰,但租界當局卻屈服於日軍壓力,違背諾言解除了戰士們的武裝,將他們扣留在膠州路的一塊空地上,四周以鐵絲網圍困,派萬國商團的白俄兵看守。
英勇抗戰的壯士們,成了名副其實的孤軍。
雖然身陷孤軍營,可官民們並沒有因此而消沉。
從1938年元旦起,謝晉元開始記日記,裡面清楚地記錄著孤軍營的作息時間:
起床,4時30分
早操,5時至7時
白俄隊檢查人數,8時
早餐,9時
上課,10時至11時30分
晚餐,4時
拳術或唱歌,5時至7時
就寢,9時
1938年8月13日,孤軍營升起國旗,紀念抗戰一週年;英國人說,日本人不准你們升國旗。
“我們跟他們抵上去,他們用水龍頭打我們,打不退,後來用的催淚瓦斯彈。把我們打退以後,我們的國旗下了,我們的人受傷108個。”——楊養正,時任88師524團1營1連1排排長
謝晉元下令,全體孤軍絕食抗議。
上海聽到這個消息,連日抗議罷市,後經民眾團體交涉,工部局被迫讓步,允許今後紀念日可掛國旗,但旗杆被截去一截。
被監禁的時間在無限期延長,中國軍隊在戰場又連連失利,有時基本的軍餉都供應不上,孤軍中的苦悶情緒越來越重。
蔣介石多次電報謝晉元,要求一定要在孤軍營堅持艱苦奮鬥,為的是中國的抗戰能夠得到其他同盟國的支持。
1940年,中國的抗戰進入到了最困難的時期。
1940年3月,汪偽政府在南京正式成立,他派人以陸軍總司令的高官向謝晉元誘降,謝晉元把委任狀撕得粉碎,他說:
“我父母都是中國人,生下我這個兒子也是中國人,中國人決不當外國人的走狗!”
1941年4月24日早上,謝晉元和往常一樣,率領官兵早操,但這一天,突然有四個士兵遲到了。突然,這四人把謝晉元圍住,將其刺成重傷,當天下午6時,謝晉元悲壯長逝。
那年他37歲。四個兇手當場被擒,後交代是汪偽政府收買所為。
謝晉元犧牲的消息傳出後,前往弔唁者達十餘萬人。
5月8日,國民政府下令,追認謝晉元為陸軍少將。
此後,孤軍營內的官兵越來越低迷。
1941年12月8日,日本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上海全部淪陷。
王文川、楊養正和一部分孤軍,被日本人押往浙江裕溪、杭州等地,挖煤或築路做苦工,但還有一部分人去了哪裡,他們也不清楚。
困守四年有餘的孤軍,又淪為日軍的戰俘。
1942年秋的一天,一艘日本軍艦秘密航行在太平洋上,沒有多少人知道,在軍艦的最底層,關押著36名苦工,他們就是另外的孤軍。
軍艦在太平洋上顛簸了48個晝夜,到達西南太平洋,巴布亞新幾內亞與所羅門灣之間的一個荒島上,島上共有160名戰俘,有英、美等國戰俘,也有新四軍、游擊隊戰士。兩年多後,只剩下38人。
此時,留在國內的王文川和戰友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怎麼逃走。當時有個農民老鄉悄悄告訴王文川,說,找個機會,哪天你就藏到頂棚上面去。
有一天收工點名的時候,日軍突然發現少了一個人,日本兵四處搜尋,還拿刺刀往頂棚上面捅,王文川險被刺中。日本兵離開後,那老鄉又把王文川送到南京車站。至今,他都不知道那位善良的農民叫什麼。
從蕪湖逃出來後,王文川一路討飯,一路打聽,憑兩條腿整整走了三個月,終於走到重慶大坪的國民黨散兵收容所。
楊養正也逃走了,他們是三個人,趁著收工搶了日本人的槍,其中一人被槍打中臉部,舌頭被打掉半截。後來他們遇到新四軍,護送他們到了安徽。
幾年的監禁生活終於結束,他們自由了。只是,曾經奮勇殺敵的壯士們,如今卻只能四處漂泊。
1945年8月,沒有逃走的孤軍看到日軍垂頭喪氣,再也不像以往那樣蠻橫,這時他們才知道,就在8月15日,日本宣佈投降。
聽到這個消息,戰俘營沸騰了,孤軍們立即把日軍當俘虜抓了起來。
與此同時,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小島上也是一片歡呼,中國的勞工和盟軍士兵一起享受勝利的喜悅。只是他們中的一些人,永遠地長眠在了異國的土地上。
1946年,100多名散落各地的“八百壯士”們回到了上海,他們請回老團長遺孀——凌維誠,在老團長的陵墓四周,搭起棚子住了下來。
而王文川再次回到上海,已經是六十年後。
2007年,90歲的王文川在老團長謝晉元的雕像前失聲痛哭,在這六十年裡,他隱去了自己的身份,在北京當了一名普通工人,甚至連自己的子女,也一直不知道父親的身份,直到這一刻,壓抑多年的心情才終於釋放。
2009年,劇組找到了另外一位“八百壯士”——郭興發老人,只是老人已經不能說話了。四天後,老人安然離世。
同年8月,王家賓從養老院接回了父親。
四個月後,一個冬天的早上,92歲的王文川去世,他死前的最後願望,是能夠“再去四行倉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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