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夜怕冷吗—【徐大桥】

我拎着一件牛奶,我妈拎着一箱鸡蛋去我二姨家看我表哥,这是这个月里第二次去看他了。我表哥生病已经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了,第一次去看他的时候,是他刚生病第三天。他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说话的时候嘴唇还不停的哆嗦,吃饭的时候手根本端不起碗还得我嫂子喂着。我表哥是被吓病的,晚上干完活跟朋友一起吃完饭已经十一点多了,回去的路上,快走到徐大桥,看到路边那片桃树林里有一棵桃树上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白胡子老头身体巨大,到底有多大,表哥只是用“巨大”来形容。老人白胡子白头发穿着一身白衣服,表哥看到他的时候,老头在对着他笑。在我们这,我们叫这个白胡子老头叫露神,就是露水神,是晚间的晶莹剔透无暇的露水凝结化作的一个神仙。因为无暇,所以据以前见过的人都说是全身白,表哥也说是全身白,可是以前见过的人都没有吓病,大家都说他是不害人的。可是这次他对表哥笑了一下,表哥后来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缓过来。

徐大桥准确的说并不是一个桥,最开始只是用几块盖楼房的楼板搭在河的两岸。这条河是我们乡和临乡镇的分界线,一次次的发大水,楼板一块块的被冲走,到最后一块楼板也不剩了,连简易的楼板桥也没有了,可还是叫他徐大桥。大桥为什么要姓徐也没人知道。徐大桥是我们从村里到县里的唯一的一条大路上的唯一一座桥,从徐大桥往北到县里的柏油路还有很大的一截土路,路边栽的全是松树,徐大桥北边三百米左右是一片几十亩的林场,林场里种的的全是桃树、梨树。表哥就是在这边桃树林被吓病的。每到林场果子罢园的时候,我们附近几个村子就老携少全家出动趟过徐大桥去林场捡剩下人家不要的果子,好的果子回来自己吃,坏的就喂鸡喂猪了。

表哥并不是第一个在徐大桥见到这种怪事的人了。我们这有一个风俗,就是谁家有人去世了,都爱把死去人生前用过的物件衣服被子全扔到徐大桥那里,也不烧掉,由水冲走或腐烂掉。隔一段时间你就能看到河边还没来得及腐烂掉的衣服上面就又添了一层被子衣服,这也可能是这里半夜有那么多怪事发生的原因吧。我们村有个人半夜从县里回来,看到大桥河边石头上坐着一个人,骑车离很远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哭,下了车走到跟前,女人头发披肩很长背着身也认不出是谁,在想是不是半夜远行的人迷路了,刚开口问,女子回头,说了一句话,那人看了一眼吓得自行车一甩就一口气没歇的跑回家了。后来听那人讲女子回头后他看到了被披头散发挡着的一张脸,脸上空洞洞的,鼻子眼睛嘴巴什么也没有,哭泣女子还说了一句能不能捎我回家。

这其实是一个老掉牙的鬼故事,就像所有鬼故事里都有披头散发的女鬼和一张恐怖的无脸,那个人也并没有被吓病。但在徐大桥的鬼故事传闻一直都有。我大舅是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有一次过年走亲戚,喝酒喝到晚上醉醺醺的回家了。走到徐大桥,碰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小孩说特别冷,能不能把你的棉袄给我穿一下。我大舅看到小孩光着屁股全身都没穿衣服,大舅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着猛吸了两口,开口说,好啊,就慢悠悠的把棉袄脱下来,递给了那个小孩,小孩准备伸手接的时候,我大舅就把棉袄罩在了小孩头上,接着把小孩包了起来,举起来狠狠的往地上摔了一下。只摔了一下,大舅看到地上的棉袄就不动了,打开一看,啥也没有,就掏出火柴把棉袄给点着了,大舅穿着里面的毛衣就又醉醺醺的回去了。

关于徐大桥的鬼故事有很多,后来我问父亲有没有见到过,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县里麻纺厂上班,每天早上五点多都骑着自行车去县里上班,晚上天黑了下班再骑十几里路回来,他说一次也没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可能有的人真的是见过,也有爱讲笑话的人是专门娱乐大家的故意说自己见过。徐大桥的鬼故事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难道是连鬼魂们都觉得这段路太难走,夜晚经过的时候都要停下歇一歇吗?

但是徐大桥几十年下来失修没人管是真真切切的事儿,读高中的时候有好多次去县里上学经过徐大桥的时候都要把鞋脱掉,裤子捋到大腿根儿趟过去,再把鞋穿上。小时候过年去县里办年货,村里就会有一家开着拖拉机去,每家派一个人趁着这家的拖拉机去县里买年货,但是村里其他人都要把这个拖拉机送到徐大桥,全村人在后面推着它上去。等晚上快天黑的时候,就会有另一辆拖拉机在桥这边等着他们回来,车斗里装满了年货,人已经推不动了,就用桥这边的拖拉机后面绑着一条钢丝绳拉着年货车上来。

这条河是两个乡镇的分界线,所以历来谁也不想管,都说是对方的责任,邻乡说这桥是我们这个乡的人去县上的必经之路,他们去县里又不走。推推攘攘到后来有一年,两个乡镇合计着共同出资修个桥,桥修好了,用了不到半年桥就塌了,修了个豆腐渣工程。又回到趟河过桥的状态了。前几年,县里拨了点钱,我们附近几个村的又一起开会商量着每家再按人头兑点钱,这才终于把几十年没修好的徐大桥给修了。这次修的结结实实的,两年过去了,也没啥事发生。关于桥上鬼故事的见闻也没有了,虽然死去人生前用过的被子衣服还是被扔在桥下。可能鬼魂觉得路畅通了,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也就没有在桥上逗留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