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铜有个家

丁铜肩挎沉甸甸的红白蓝,退出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的繁华大街。退到深巷偏僻处,人静月正中。

这天捡了上百个易拉罐饮料瓶,丁铜结束工作,开始吃晚饭。丁铜左手左脚皆残疾,动作迟缓地解下红白蓝肩带上的小网袋,掏出个馒头,早冷了。丁铜喜欢于静处细嚼慢咽的滋味,冷热无妨。

却有女人在哭。

丁铜听得很清楚,心里也清楚这事与己无关,莫理会。他挪了挪屁股。红白蓝随之而响,瓶瓶罐罐随之而响。

引来了那个在哭的女人。

丁铜感到难为情。女人跟他要吃的,他只有两个冷馒头。

丁铜把馒头都掏出,递给她。她接过馒头,坐到一旁,兀自吃了,还是哭。丁铜靠得近,觉得哭声刺耳,更觉得此人精神行为异常,也是个可怜人。

丁铜起身走了,月光透进深巷,把人影拉得有点长,有点弯。


丁铜居无定所,这晚住在郊外菜地一个废弃寮棚。

寮棚四壁早已破漏甚多,透风。丁铜裹紧破被单,肚子饿了。

他起来,走到菜地挖菜根。小沟里洗净,回到寮棚生火煮菜根。丁铜舀一碗,趁着热气吃,感到有股甜味。

远处忽然狗吠连连,至少有三只野狗。有女人大喊救命。丁铜环顾棚内,使劲扯下一根柱子,冲了出去。

三只野狗,一大两小,围着一个女人,跳跃,移位,凶狠地吠。女人受惊如癫,高声怪叫。

丁铜抡棍撵狗。野狗凶,围攻气焰不减。丁铜左肢皆废,抡起长棍既别扭又乏力,好不容易把一只小野狗打退了,那女人慌不择路,扑出圈来,躲在丁铜身后,蜷缩身子,颤抖不已,仍在高一声低一声地怪叫。

丁铜浑身劲力将要用尽,竭力大吼,长棍抡圆,野狗才悻悻然掉头走了,在夜幕下,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女人不叫了。丁铜感到累极了,好不容易挪动脚步回到寮棚里。


女人也跟着进来。丁铜抬眼看清楚了,原来是她,那个跟他要馒头吃的女人,竟然跟自己走了同一条路。

女人看着煮菜根未熄的灶火。

“真暖和。”

丁铜莫名感动了一下,好半天,答了一声:“是啊。”

女人忽然兴奋地说:“我去抓条鱼来,做鱼汤。”

“你会抓鱼?”

“我看到那边有条小沟。”

没等丁铜再说话,女人就出去了。

丁铜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很容易就睡着了。女人回来的时候,他才醒了。

女人空手出去,真的抓到了鱼。她手里捏着一条两指大小的鱼,肚子上的白鳞闪闪发亮,鲜活的生命。

丁铜仿佛看到她俯着身子在沟里耐心摸鱼的样子,明亮的月光帮了她的忙,在那么一个闪亮的瞬间,她看到了一条鱼,眼明手快,终于抓到了。她一定大声地笑了。她哭也好,叫也好,笑也好,一定都是大声的,只怪自己睡得太沉了,没有听到。

女人微笑着说:“看到鱼没有?我来煮。”

“好。”丁铜也笑了。

女人生不起火来。丁铜过来帮忙。女人蹲到一边去了。

等鱼下了锅,丁铜转身叫她。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丁铜心里笑话她,蹲在灶前守着鱼汤。一会儿就煮开了,一缕鲜甜的气味开始盘旋着,渐渐弥漫开了。

丁铜感到自己有个家了。他掉过头,偷偷落了泪,仿佛怕女人看到了会笑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