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的老师,必须是一个可以点石成金的巫师和当头棒喝的禅师

中元节过去没多久。

又快到教师节。



从小到大教过我的老师很多,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我的小学老师,虽然她早已斯人已逝。

如《寻梦环游记》里说的,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所以,她只是以一种我们未知的形态换种方式存在而已。

说起这位老师,同学群里都特别怀念她,不少同学还特意写了文章来专门纪念她。


小学三年级前,我一直处于蒙昧愚钝阶段,成绩差得老师都诚恳地建议父母让我留级,让父母颜面无光。

三年级下学期,听说从外校调来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女老师担任班主任,父母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为我转了班级。

话说我换到隔壁班的第一天,第一堂课结束,就和陌生的前来挑衅的男同学打了一架,貌似我赢他输。

成绩不好且彪悍的女生,由此可见一斑。


这位小学老师姓黄,身材高大,齐耳短发乌黑浓密有型,走路挺拔如树,最吸引我的是她身上独特气质,是一种多年职业形成的大方出众的教师气质。

如果各行各业推举形象代言人的话,黄老师则是教师代表的不二选择。

她朝你走过来时,你能感觉到被她强大的气场慢慢地笼罩。

她若微笑,你便觉得阳光满身地灿烂,否则就有不怒自威的师者风范。

在我小得尚且不能明了什么是气质的年代,脑海里深深地烙印了她当年的奕奕风采。


在她的班上,黄老师并不因为我是教师子弟而对我青眼有加,也不因为我成绩差拖后腿而对我搞种族歧视。

班上既有整个地区一把手的儿子,也就是现在说的官二代,也有重组家庭饱受歧视的留级生孩子,老师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处理问题对事不对人。

一视同仁。


一次,在她正上课的时候,点名批评了几个同学后,目光

扫视到我时,语气欣喜地表扬"你看XX上课坐得多端正,坐得多直"!

这个XX是说的我。

突如其来的表扬仿佛舞台的一束耀眼追光,让我瞬间被神话。



万众瞩目的感觉又让我顿时石化,越发不敢动,端坐成样板工程。

那是我从幼儿园到小学时唯一有印象的,第一次来自老师的表扬,意义重大得可以载入地方志。

心里磅礴巨大的满足和成就感,完全可以充满一个载人热气球。



第一次得了表扬的我尝到甜头后,只要她的课上都坐如钟,守株待兔地求表扬。

同时,也因为人不在课堂上乱动乱看,就会专心听讲,而且出于渴望表扬的虚荣目的,就把她所教授的语文课学得滚瓜烂熟,连大我五岁的哥哥的语文书都被我提前学习了一遍后,就转向字典和课外书籍的阅读,成绩自然就渐渐好起来,尤其在当年一次期末考试后,我的语文成绩破天荒地拿了个年级第一,秒杀一众学霸。

这下可是放卫星了。

以前我的各科成绩是不分伯仲地差,一点都不偏科,都很均衡。

而且是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现在居然语文第一,据说作文近满分,引发全校语文老师围观。

风头一时无两。

黄老师对我不吝言辞地肥厚表扬,让我欢喜得快昏过去——我也有这么牛逼的一天!

连一向对我没信心没笑容的严厉老爸,都破天荒地笑着问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简直都怀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惊恐得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是说正话还是反话,我是该窜出去荒野逃生还是静观其变视死如归。

成绩就像政绩一样,一旦上去再不能下来,否则自己颜面无光不说还要挨批,再加上自己也尝到了阅读的快乐,良性循环就越发喜欢语文,因此就从差生混迹到好学生之列。

对于一个长相普通、成绩差、无任何优点可以拎出来说的孩子,她煞费苦心地找了个我"坐得直"的理由出来表扬,给了那个女孩前所未有的自信,激发出上进和报答之心,把语文学到力所能及的好,不然,我和我的人生会像当年的成绩一样,自卑晦暗。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是改变我人生航道的引路人,正是她当年给的一点赞扬的光芒,才指引我后来的路越走越宽广,才让我可以自信地去学习和驾驭我并不熟悉不了解的领域,而不是畏缩地止步于陌生。

一名优秀的老师要做的不是"鞭策或高分、高能",而是"唤醒和激发"。

正如那句流程甚广的话: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黄老师也并非对我一味表扬,而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她的表扬有多动听,她的批评就有多肉疼。

我从小到大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人,加上父母的教育宗旨也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所以我不会也不愿意做任何家务事,在学校里劳动还是表现积极的。因为大家都特积极,我就给架上去了。

这点让黄老师知道了,她很生气的班上点名批评我从来不帮家里做任何事,懒惰不说,还两面派。

这对一个爱护名誉如护眼程度的孩子来说,真的是很重的批评了,正春风得意的我立刻蔫成霜打的茄子。


一面是成绩好的大力表扬,一边是家庭劳动差的狠狠批评,当时的我对她是既喜又怕,生活得冰火两重天。

等到大了才能明白黄老师当初的苦心:知道一味的表扬只会捧杀一个孩子,批评也是爱,也让陡然爆红的我能认清自己,而不会自以为是。

一个好的老师,必须是一个可以点石成金的巫师和敢于当头棒喝的禅师。



大学毕业后极少回家,一次也没有在路上遇到过黄老师,更没有专门去看望过她,因为自惭自己没有达到她的期望,怕她提起当年的事,我至今无长进。

工作后的许多年,看见同学贴出和黄老师的合影,唏嘘当年我们视如偶像的老师已经老了很多,完全不是当年那个走路大步流星的青年女教师了。

想着等哪天回去旧地重游专门去看看她,把她和当年同学聚一起把酒话桑麻。

结果,结果已经没有结果。

老师去了天国。

在天国的你,会不会也带着一个班的学生?

会不会习惯性地喊出班长、学习委员、课代表等一串的名字?

是不是也会双手撑在讲台上俯视台下的学生,像当年一样,欣慰地看着我们,颔首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