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的前一天 我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疫情开始的时候,姐姐、哥哥两家子都需要自我隔离。独居在家的母亲,一个人怎样才能熬过这一段艰难的时刻呢?

大家只能轮番的打电话,日日挂念她的饮食起居。

有一次,母亲暗暗的对我说:“我不能接太多的电话了,这些天听得多,耳朵和颈椎都痛,人浑身都不舒服。”

我吃了一惊,平日刚强,从不肯对人抱怨的母亲,能亲口说出这种话,可见情况比她自己说的不知严重了多少。

我心里放不下,开口欲言又止,这种感觉,不知道有多难受。



一天,寡言的哥哥,突然在群里发了一个消息:妈妈的微信号

原来细心的他,也发现了母亲的状况。隔离一结束,就给她换了个智能手机,教着母亲用微信通话。让母亲接受的理由是:“每次你家老三打越洋电话,打一次就要花一个手机的钱,有了微信,就不用这样的破费了!”

为了给孩子省钱,早就过了古稀之年的母亲,毅然接受了新的挑战。

没几天,姐姐在群里兴奋的说:

“ 报告各位,妈妈很厉害,已经会玩智能手机了,微信视频、朋友圈也会看,谢谢大弟,你的功劳很大。”



有了微信视频,和母亲的交流方便了许多。有一天,我发现她在桌子摆了书和笔记本,问她:

”眼神不好,看书累不累啊?”

没想到母亲回答我:“我一个人老闲着,会把自己憋坏的。我准备一边看古诗,一边写自己的回忆录呢。”

写回忆录?她的话,让我想起了这个被搁置了好久的话题。

母亲前半生的经历,从我所知的,就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

她出生的时候,战争正酣。

才三个月大,有一天,敌机轰炸县城,大家四散逃命。外公跑出没多远,猛然发觉母亲遗留在家中。他不顾家人阻拦折身返回,将母亲抱起仓皇出门。刚跨出门槛,一颗炮弹在邻近爆炸,震落的一大叠瓦片,正好砸在了母亲睡过的摇篮里。

“我,真的是命大哦。孙悟空取经受了九九八十一难,我比他还多哪。”每讲到这母亲经常半打趣,半感慨的说。于是我鼓励她:”你可以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会是一本很生动的书。”



母亲沉默了好一会,喟然的说:“很多的事情,回忆起来太心酸,还是算了吧。”

可这一次,是什么让她最终拿起笔来的呢?

母亲说:“疫情期间有这么多的生死离别,能活着的人要好好珍惜现在。看开了,过去的苦难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母亲有这么豁达的心态,让我有说不出的欣慰。



昨天和她视频,又聊起了回忆录的事。我问她:“写到哪儿了?”

母亲叹了口气说:“哎,一边写一边忍不住要掉眼泪,所以痛苦的事情还是尽量写得简单一点。”

我问道:“想到什么伤心的事了?”

于是她讲起了给姐姐、哥哥输血的事:

一一当年姐姐、哥哥一起出麻疹,但是疹子迟迟发不出来。眼看两个年幼的孩子奄奄一息的样子,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医生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两个孩子输血。你父亲自告奋勇,撸起袖子让医生往血管里扎。可没想到的是,他的血抽出来粘得像浆糊似的,根本就没法往孩子身上输。

一一那后来呢?

一一于是我让医生来抽我的血。医生说,你是天生贫血,而且体质非常差,万万不可以的。可为了救孩子,我顾不了那么多。最后医生无奈,只好从我身上抽了几百毫升的血。说也奇怪,我的血刚刚输到你哥姐的身上,他们的疹子不一会就发出来了,孩子终于得救了。

一一那你自己怎么样了?

一一我?抽完血就昏迷了过去,好半天才被抢救过来。



我半天不做声,母亲却平静的说:“其实每个母亲为了孩子,都可以连自己的性命不顾的。天底下的母亲,都能讲出同样的故事。”

母亲怕我伤感,换了个话题说:“到了生你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说:“我只知道你怀了我十一个月,差点耽误了开学,想尽办法才把我生下来。”

母亲说:“哪儿呀。自从输完血以后,我的身体更差了。工作紧张,心理负担也重,所以自你哥哥以后,虽然后来也有再生的机会,不是因为太劳累,就是因为怕身体吃不消,都流产了。得知怀上你后,我仍然犹豫不决想去医院做手术呢。”

我瞪大了眼睛,这些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啊。

“走之前,我还是含糊的告诉了你父亲。他猜出了缘由,拦住我说:‘这一个,我们还是留着吧。我一定多在家陪你,让你借坐月子把身体好好养一养。’听他说的难得如此真挚,我心一软,也就没再坚持。”

后来的事情我知道了。在那个柴米油盐都紧张的年代,父亲为了给母亲补充营养,经常在大半夜,摸黑到田野小溪间去捉鱼抓田鸡。也许吃嘴馋了,快十一个月,我还呆在母亲的肚子里不肯出来。为了在开学之前把我生出来,有一天晚上,母亲拿起重重的木水桶,站在学校水井的石栏圈上,一口气提了十桶水。

“提到第十一桶的时候,刚刚把满满的水桶放上井圈,长吁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两腿间一股热水冲了出来,你终于肯出来了!”

如此说来,要是没有母亲的慈心,父亲的承诺,我还真的到不了这个世界呢!



年迈的母亲,又翻开了她人生新的篇章。我相信无论是从她的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会让我读到令自己受益一生的故事。

沐浴在夕阳温暖的余晖下,我们做子女的受其恩泽,更不应该忘了奋发努力。因为生命虽短,路却可以不断的延长。

母亲,我愿陪你一直走下去。

为了每一个爱你的人,让我们早一点出发吧。


#岁月从不败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