爰画竹的父亲

有一位朋友看了我客厅上挂的一幅墨竹,简直是爱不释手,再三央求我让作画者一一我的父亲,给他画一幅。拗不过朋友的面子,我只好答应了。

在我的记忆中,从小时便经常見到父亲画竹了。那时他在剧团任编剧工作,在读书写作之余,挥毫泼墨便成了他最大的乐趣,他最喜欢画的就是竹子。

浓厚的兴趣,加上名师的指点,使父亲画竹的技艺有了长足的进步。平时,父亲喜欢在吃过晚饭后画上一幅。我们一班小家伙就在旁边覌看,只見他在八仙桌上铺开一张宣纸,然后对着雪白的纸凝思片刻,再轻轻把毛笔放在墨硯里拨弄拨弄,然后饱蘸墨汁,大笔泼洒,按捺提钩,点挑拖收,快如行云流水……不一会,只见数竿翠竹亭亭玉立,款款多情。画完,他总是把画挂在墙上,双手叉腰,咪着眼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喜欢画竹,有一天便怯生生地问他,他沉思了一会便说:“竹子有坚定,刚直的性格,我们做人,也要有这种性格”。

平时见父亲画竹,都是在心情舒畅的时候,这时,大家不仅得到一种艺术的享受,而且也享受天伦之乐,但有一次却不是这样……

那是“文革”时期的一天傍晚,父亲回来后,并没有象往常一样逗我们几兄弟玩,而是黑着脸坐在椅子上不出声,眼晴呆呆地望着墙壁。我见情势不对,忙把哥哥拉出去问个究竟。哥哥说,听守门的陈伯讲,今天,父亲被剧团的“造反派”拉去批斗了。说他专写古装戏,宣扬封资修,要批倒斗垮。对强加给他的罪名,父亲一时想不通。

我和哥哥想去安慰一下父亲,进到房间,只见他在八仙桌上又铺开了洁白的宣纸。这回画的是“风雨竹”,画面上,几竿青竹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摆,但它们并没有訇然仆倒,而是挺着腰杆,与狂风暴雨作顽强的抗争……父亲放下画笔,深沉地吟哦起郑板桥的《竹石》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多少年过去了,这一幕在我脑海留下深刻的印象。果然,后来,父亲以翠竹坚韧刚强的精神鼓舞自己,终于度过了那艰难的岁月。从此,他不仅写出了更多的剧本,同时也画出了更多更好的墨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