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论战修辞学及诗歌的困惑

引言

柏拉图对修辞学和诗歌进行了大量很有影响力的探讨。然而,要理解他对修辞学和诗歌的每一个话题的评论,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哲学和解释上的重大挑战。此外,也没有证据表明他把这两个话题联系得如此紧密的原因(他认为诗歌是修辞的一种)。

柏拉图无疑相信,最重要的事情在于平衡,这一点从著名的“哲学和诗歌之间的争论由来已久”(《理想国》607b)的说法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在他的对话中,这场争论以及哲学与修辞学之间的相关争论,等同于哲学的世界观与诗歌或修辞学的世界观之间的冲突。

为何而争论?柏拉图所说的“诗歌”“修辞”是什么意思?既然柏拉图以其作品的诗意和修辞性著称,我们又该如何理解这种自相矛盾的事实?

希腊雅典学院的柏拉图大理石雕像

一首好诗有助于改变世界的形态和意义,有助于扩展每个人对自己和周围世界的认识——迪伦·托马斯

当我们分析诗歌中的哲理时,脑海中一定会浮现出关于美学的专题。但我们对诗歌的哲学分析,至少需要以下几个方面的严格考察:定义诗歌的特征;诗歌种类(史诗、悲剧、抒情、喜剧等)之间的差异;以及诗歌在哪些意义上和表现、模仿,表达及虚构相分离的。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是一个沿着这个方向进行的早期哲学探索。

但是,当我们考察过柏拉图对诗歌的大量讨论之后,这些期望破灭了。他没有写过一篇关于这个主题的作品,只把自己的思想局限于“戏剧性”的对话,而这些对话本身就是诗意地塑造的。他给我们的评论都是相当迂回的,甚至是在同一篇对话中,都会发生奇怪的分岔,例如,把诗歌声称关于自我堕落的讨论展现给读者。

然而,柏拉图显然认为,他对诗歌的评价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这远远超出了以一种哲学上体面的方式来实现的对话细节。在柏拉图最著名的一段对话的高潮部分,他宣布“哲学和诗歌之间的争论由来已久”(《理想国》607b)。在这个部分,他引用了一些含混但激烈的论战,这些论战可能是诗人针对哲学家的,例如诗人把哲学家嘲笑为一个“向主人尖叫的泼妇”和“空洞的善辩的傻瓜”。

事实上,《理想国》最后一卷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对诗歌的攻击,哲学和诗歌之间的争论是贯穿柏拉图整部作品的一个持续性的主题。

特别是在《理想国》中争论的范围也表明,对柏拉图来说,无论是在伦理学、政治学、形而上学、神学还是认识论中具有重大意义的问题上,我们所谓的哲学与诗人及修辞学的世界观之间的冲突利害攸关。

他把批评的对象确定为“荷马的赞颂者,他们说这位诗人教育了希腊人,在管理和教育人类事务方面,应该根据这位诗人对生活和学习的指导来安排自己的一生”(606e)。荷马的赞颂者把他当作智慧的化身。

柏拉图同意荷马确实是希腊的教育家,并立即补充说荷马是“最具诗意的悲剧诗人中的第一位”。但柏拉图反对的是,荷马和他的追随者已经成功传播的,整个当代人的观点以及整个“人生哲学”。

从荷马塑造了当时的大众文化开始,柏拉图就反对。不仅如此,争论不只是哲学和荷马之间的,也是哲学和诗歌之间的。

柏拉图认为所有诗歌的影响是普遍的,而且常常是有害的,它关于自然和虔诚的前提是错误的。他不仅针对忠于荷马的崇拜者,而且也针对忠于荷马所做和传达的那些事情的追随者。这是一种跨历史的批判,而柏拉图是第一个以如此全面的方式明确表达这场争论的人。

很难理解柏拉图所说的诗歌是什么,为什么和它针锋相对,是否因为它的形式或内容或两者都是危险的,而且这种危险性还在持续的发展?

这些问题之所以复杂,是因为诗歌在当时并不仅仅被认为是一种赏心悦目的文本;在戏剧的背景下,脑海中会浮现出朗诵或表演的情景。此外,当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进行他们的探究时,诗歌在那时的影响力远远超过柏拉图所说的“哲学”。

尽管柏拉图对诗歌的批判是严厉的,在某些方面也是直率的,但他不仅把他的关注放在了当前感兴趣的深层问题上,而且以许多有趣和微妙的方式来进行。这种可以被称为诗意的、具备适当条件的哲学创作的方式,使论战更加离谱。“哲学与诗歌之争”到底是关于什么的?

生活第一,哲学第二

当我们转向修辞学时,我们发现自己更加困惑。像所有有思想的人一样,哲学家不喜欢修辞学,而且哀叹因为修辞学的普遍使用,公共演讲逐渐沦为单纯的劝说和煽动,所以他们通常认为自己是在严谨的分析和论证并尽量避开修辞学。

修辞学往往具有非常消极的含义,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纯粹的修辞”,即纯粹的说服技巧。因此哲学家,尤其是现代哲学家对修辞学几乎没什么可说的。

柏拉图的作品有时也被称为修辞或诡辩。苏格拉底被处死的部分原因是他被怀疑是一个智者,一个狡猾的修辞学家。他颠倒黑白,把较弱的论证变成更强的论证,并教导其他人也这样做。

结合柏拉图对诡辩家的论战的说服力,以及对诡辩的一种根深蒂固的和持续的普遍的敌视,我们可把“诡辩家”作为一个贬义词,类似于“纯粹的修辞家”。因此,在柏拉图的对话中哲学与修辞和诡辩之间的持续争论是顺理成章的。

我们很难理解为什么这个话题对柏拉图如此重要,争论中的本质问题是什么,修辞是否总是一件坏事。而且,我们确实看到一些值得称道的修辞例子,比如伯里克利的葬礼演说(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志》)。

更进一步说,柏拉图的苏格拉底有时也会与他的对话者进行修辞性甚至诡辩性的交谈,以至于对话者偶尔会感觉到他在他们身上耍了某种语言上的把戏。柏拉图的对话本身难道不是修辞性的吗?

结语

无论诗歌和修辞学的话题多么有趣,当我们读柏拉图的作品时,我们都会疑惑为什么要把它们联系在一起。把伟大的诗人看作“修辞家”似乎很奇怪,而且大多数修辞家对诗歌似乎一窍不通。然而,柏拉图自己却把这两者联系紧密地联系起来——在《高尔吉亚》

(502c),他把诗歌描绘成一种修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