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克段于鄢:虚伪老辣的兄长,狂妄贪婪的弟弟和机智聪颖的臣子

提到郑伯克段于鄢,这个故事很多人耳熟能详,它出自春秋三书之一的《左传》。春秋初期,王室衰微,诸侯争霸,其中郑国最先崛起,但与此同时郑国内部也发生了争权夺利的斗争。郑庄公的弟弟共叔段和母亲姜氏联合起来,想要篡夺权力。

郑庄公得知此事后,处心积虑,采用了欲擒故纵的办法,最终一举挫败了共叔段的政变阴谋。在这一事件里,形形色色的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上演了春秋初期的一出好看的大戏。

欲擒故纵:对于母亲的溺爱和弟弟的放纵,郑庄公选择了听之任之。

郑庄公和共叔段是亲兄弟,他们的母亲是申国的女子,名叫武姜。当初武姜在生郑庄公的时候,遭遇了可怕的难产,郑庄公的脚先漏了出来,这就是我们知道的胎位不正,就算是到了现在的医疗水平,对于母亲和孩子来讲,都是十分危险的。

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左传》

因此武姜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从小就对郑庄公这个儿子很讨厌,还给他取名字叫做“寤生”。武姜喜欢小儿子共叔段,因此,她多次向郑武公建议立共叔段为太子,但是郑武公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左传》

到了后来郑庄公继位之后,武姜为共叔段请求制这个地方作为封地。郑庄公说:“母亲,您知道制是个险要的地方,当初虢叔就死在那里,那里不行,其他地方任由他挑选作为封地,我都没有意见!”武姜就为共叔段选择了京地,并让共叔段住在那里,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可以可以远离郑庄公的耳目,防止郑庄公对共叔段的迫害;第二,共叔段可以远离郑庄公的耳目,方便他发展自己的势力。武姜为了自己的小儿子共叔段的发展,可谓用心良苦。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左传》

这时候祭仲对郑庄公说出了自己担忧,他说:“都城的围墙周围超过了三百丈,就会成为国家的危害。先王定下的规矩,大的都城,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超过五分之一;小的,不超过九分之一。现在京地的城墙,不符合规定,不是祖制所允许的,国君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你应该及时制止和纠正您弟弟共叔段这种错误的做法才行!”郑庄公说:“我也知道这是不符合祖制的,但是这是母亲大人的决定,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祭仲建议说:“您母亲宠爱小儿子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她的欲望是没办法满足的!我建议您早点给共叔段安排一个地方,免得他贪婪的欲望进一步膨胀,一旦蔓延开来,就难以控制了。蔓延的野草都很难控制,更何况是您的弟弟呢!”

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左传》

对于祭仲德担心,郑庄公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考虑,他对祭仲说:“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之事,必定要失败的,我们一起等着瞧瞧吧!”

知道弟弟的做法违背了祖制,还不及时加以阻止和纠正,郑庄公的心里早就没有这个弟弟了,这个弟弟越是违背祖制,自己就越有收拾他的理由,管他做什么!

变本加厉:见兄长没有反应,共叔段采取了进一步行动。

果然不久之后,共叔段就命令郑国西部和北部边境既听郑庄公的命令,又要听从自己的命令。这种行为就是明目张胆的夺权,不把郑庄公这个国君放在眼里的行为了。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左传》

对于共叔段这种夺权的行为,公子吕很担心,他对郑庄公说:“国家不能忍受这种两面都听命的情况,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呢?如果您打算放弃君王的位置让给共叔段,那么我就去侍奉他;如果您不想这么做,那么就请清除他,不要让老百姓们产生其他的想法才好,那样不利于国家的安定。”郑庄公拍了拍公子吕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用不着这么做,他会自食恶果的,相信我!”

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左传》

过了没多久,共叔段见郑庄公没有反应,胆子变得更大了,他又私自扩大了自己的封邑,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势力。这个时候公子吕对郑庄公说:“是时候了,可以动手了,不然共叔段的势力一大,将会挣得民心而失去控制。”郑庄公说:“不用担心,没有正义就不能号召人,他的势力虽然看上去变得强大了,但实际上却会很快崩溃的。”

郑庄公知道自己作为国君,作为慈祥的哥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先出手,那样就会让自己留下骂名,一定要等共叔段先漏出狐狸尾巴,自己好才名正言顺的消灭这个不听话的弟弟,对于弟弟的行为我也是万般无奈、百般不忍啊!

失败的叛乱:还没发动就已经被扼杀的叛乱,一切尽在郑庄公的掌握之中。

共叔段这下更加肆无忌惮了他开始修理城郭,储备粮草,补充武器装备,充实步兵和兵车,准备进攻郑国的都城,夺取君位。武姜则打算作为内应,到时候为共叔段打开都城的城门。但是这一切都在郑庄公的掌握之中,“欲令其灭亡,先让其疯狂”,虚伪老辣的郑庄公看着共叔段一步步走向深渊的同时,早就做好了平定叛乱的准备。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左传》

共叔段这边刚定下了起兵的日期,郑庄公就下令可以进攻了。他命令公子吕率领两百辆战车进攻京城,京城的人不赞同共叔段发动战争,因此都反对他,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共叔段就没有胜算,他逃到了鄢地。郑庄公这次不想放过他,又赶到鄢地继续进攻,共叔段只好又从鄢地逃到了共国避难。

黄泉见母:有孝心的是颍考叔,而不是惺惺作态的郑庄公和母子情深的武姜。

对于母亲武姜,郑庄公把她软禁了起来,并且发誓说:“既然母亲不顾念亲情,那么儿子也就对不住您了,不到黄泉,我们就不要相见了!”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左传》

可毕竟血浓于水,母子亲情怎能彻底割舍,不久之后郑庄公就后悔了,但是作为君主言出必行,又无法挽回,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进退维谷。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左传》

这时候一个机智聪颖的人出现了,他就是颍考叔,他是颖谷的护卫长官。他知道了郑庄公的处境,了解郑庄公的心思,于是去献给郑庄公一些东西。郑庄公也赏赐他一些食物,他在吃的时候,故意把肉留下来不吃,郑庄公很奇怪,就问他说:“你为什么不吃肉呢?难道是我赏赐你的肉不香吗?”颍考叔说:“我有母亲,我孝敬她的食物都已经尝过了,她就是没有尝过您赏赐的肉汤,请允许我带给她吃!”郑庄公听了之后,不禁有些伤感的说:“你还有母亲可以送,咳!我却没有!”

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遂为母子如初。——《左传》

颍考叔说:“请问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郑庄公对颍考叔说出了自己的原因,并表示自己当初是一时冲动,现在很后悔,但又不知道怎么做。颍考叔说:“您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如果挖地见到了泉水,开一条隧道在里面相见,谁又会说不对呢?”郑庄公说:“你说的对!”于是郑庄公命令人开凿了一条隧道,通过隧道去见自己的母亲。他进了隧道后,很高兴的说:“在大隧道中相见,多么快乐啊!”武姜走出了隧道,也赋诗说:“走出了大隧道外,心情多么舒畅啊。”母子相见相拥而泣,母子的关系又像从前一样。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左传》

颍考叔是个孝子,他通过爱自己的母亲这件事,进而去影响了郑庄公爱自己的母亲,这就是影响力。在《诗经》里面就提到:“孝子的孝心是没有穷尽的,永远可以影响到你的同类”,颍考叔就是古代孝子里的典范。

所谓黄泉见母,君主既往不咎,母亲母子深情,但我记住的是颍考叔,他的目的并非仅仅限于郑庄公和武姜母子和好,而是要为天下人树立宽容包容的表率,这才是孝心的传递和延续,与其说颍考叔是智者,倒不如说他是仁者更为恰当!

一个人的历史,一家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