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有一天,突然变得明亮开阔

最近经常写书评,有意读了些文学评论专著,发现一位德国二十世纪上半期文学评论家经常被提到,那就是瓦尔特·本雅明。

《单行道》是本雅明的代表作之一,首版于1928年。华东师大2016年推出的《单行道》,由王涌从德语直译,6.8万字,140页。这本书的小标题都是习见的事物,如加油站、早餐室、中国货、建筑工地、玩具、德国人喝德国啤酒等,但标题下的文字则是充满哲学意味的思考,很多与标题关联不大。译者在前言中称:“本雅明的特点应该在救赎:现代人及其生活境遇有着太多的遗憾和偏误,而且往往不经意,所以需要救赎。”书中闪光的哲思俯拾皆是,说实话,边看边琢磨,一遍读下来,我对大部分“语言晦涩、寓意深邃”的文本内涵仍不甚了了。不过,有些精到的意象还是可以理解的,不妨列举几条并简谈感受:

——对天才来说,每一个间隙,每一次命运的沉重打击,都像温柔的睡眠一样与他的工作室里的辛劳相生相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伟大的作家们都毫无例外地对他们之后的世界进行了构想。(脚踏实地立足当下,仰望星空洞见未来的前瞻性)

——中国誊抄书籍的实践就这样无与伦比地成了文字文化的保证,而那些誊本则是解开中国之谜的一把钥匙。(想起美丽的宋版古籍)

——这个社会里每个人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低级享受,用动物般的原始性去追求它们,但却没有动物那原始的理解力。(只剩世故,再无天真)

——写一篇好散文要经过三个台阶:一个是音乐的,这时它被构思;一个是建筑的,这时它被搭建起来;最后一个是纺织的,这时它被织成。(想起王国维“人生三阶段”的引用)

——幸福就是能认识自己而不感到惊恐。(幸福即心安?)

——批评是一项道德的事业。如果歌德对荷尔德林和克莱斯特,贝多芬和让·保罗判断有误,那么,出错的不是他的艺术理解力,而是他的道德感。(立场永远是天平)

《单行道》中有这样一句话:“事实一次又一次表明,他们对已习惯但早已失效了的生活的依赖是如此刻板,以致即便在最可怕的险境中都无法运用人本来具备的智力和预见力。”在书后所附德国哲学家阿尔多诺《本雅明的〈单行道〉》一文中,阿尔多诺认为这是本书最具伤感意味的话,本雅明想做的不折不扣地是从梦幻中听出能使人康复性地醒来的声音,而就这拯救而言他实际上却失败了。“因此,唯有凭借客体的衰亡,凭借对自我的彻底剔除,《单行道》一书的意旨才得以被领会。”

毕竟是善于思辨的德意志民族,面对两位哲学家深奥的话,我反复“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用华夏民族读《诗经》的形象思维去体会,好在,我似乎懂啦——思无邪!

最后就《单行道》书名钩沉一下。书前有段话:“这条路,叫阿西娅·拉西斯街,是她据此作为工程师,在作者心中打通了这条路。”不知这段话是本雅明所写还是别人加的,但道出了书名的来源。网上资料显示,1924年,本雅明去意大利卡普里岛度假期间,邂逅苏联女导演阿丝娅·拉西斯,堕入情网。书中在《急救》小标题下,本雅明深情写道:“多年来我都绕开一个弯弯曲曲缠绕在一起的街区,那是一个街道之网。可是,当有一天我曾爱过的人搬到那里居住时,这个街区对我来说突然变得明亮开阔起来,仿佛那个人的窗户上安放了一架探照灯,探照灯的光束将整个街区照成一块一块。”

原来,在《单行道》抽象枯燥的文字表象下,藏着那么多温情与感动。

单行道,是一条通向幸福的温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