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元即是虛擬境界中的水,自然他說的“江先生將你丟在大街上”的話是鬼話,紫蘇醒來沒有睡在大馬路上,甚是慶幸。
額頭傷口已經處理妥當,裹了一圈紗布看上去頗有楚楚可憐的韻味。
管家替自家少爺道歉,紫蘇張望不見本尊問:“江水元哪裡去了?”
“少爺一向在屋子裡不出來的。”管家自行揣測,“大概他愧對紫蘇小姐。”
如他所言,她醒來精神充沛,大力拍江水元的門,“喂,不敢出來見人了啊!咱都在一起這麼久了,沒啥不好意思的,現在不過是坦誠相見。”
聽得樓下一干看熱鬧的人想入非非。
江水元生怕她再說出驚人的話語,開了門拖她進來,“說話注意分寸,今天開始,你將多一門禮儀課程。”
她被他拽住手臂,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奔了幾步穩住身子,“我腦容量有限,學不下這麼多知識。”
他坐在輪椅上,看她用一種仰望的姿態。
江水元是標準的鋒芒畢露的男子,輪廓猶如刀刻,眼珠是完美的純黑色,盯著人看的時候叫人生生忍受一種刀劍架在脖子上的感覺。總掛我電話的高冷客戶,和每晚陪我的男神是同一人。
紫蘇湊近他的臉細瞧,這下將他濃密的睫毛看得一清二楚。她喃喃自語,“果真沒有水那樣好看。”
她身上有股香味,是他在虛擬境界中聞不到的。他退到牆角冷冷說:“你這樣累不累?”
“什麼?”他的智商已高到她聽不懂他的話。
“眼神飄忽,刻意不去看我殘廢的腿。”他的神色越來越漠然,“這樣,是不是很辛苦?”
他必然是敏感到極點的男子,別人的一個眼神都能帶給他傷害。紫蘇這樣想心裡微微疼痛,挺直腰桿啐罵,“心理狹隘的男人。”
江水元扭了頭不看她,“傷口包紮了,人也醒了,你可以走了。”
“走就走,我也不想呆這裡惹人嫌。”
想是心裡有氣,走路走得格外用力,他聽到她的腳步踩在樓梯上“啪啪啪”。
他在窗口瞧了好一會兒,沒看到她出來的身影。側耳一聽,又聽到“啪啪”踩樓梯的聲音。紫蘇手中的回訪單還沾著一點血跡,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簽完我立馬走人。”
江水元仔細看了一遍單子上的內容,食指指在下方,“是在這裡寫不滿意嗎?”
“江水元!”紫蘇深吸一口氣叫自己冷靜,“你是哪裡不滿意?我瞧著那四角浴缸挺襯你們家浴室。”
“哪裡都不滿意。”江水元眯起眼睛,“你不會為了業績假冒我的簽名吧?”
老實說,她確有此意。現在看情形,此招不通,指不定江水元腹黑一個電話打到公司。他真的很難搞定,本來以為兩人的交情更容易交差。
紫蘇垂頭喪氣。
管家送她出去,語重心長,“少爺不是故意找你茬讓你難做。他寂寞得很,我想他是怕簽了滿意你不再過來。他其實,很渴望有一個人能陪他說說話。”
“我們天天晚上都有見面,他有什麼好怕的。”
紫蘇口無遮攔,想收回已經來不及。這句話很好地發揮了應有的效應,管家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找回自己的聲音,“紫蘇小姐……真了不起。”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慌忙舞手解釋,“我的意思是……”
哎呀,無從解釋,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7
夜裡和江水元在虛擬境界中見面,紫蘇莫名鬆了口氣,她以為他不再出現了呢。他當真為她加了禮儀課程,她要學走路的姿態、說話的技巧,連坐姿都有規定。她稍有懈怠,江水元便在一旁揮舞教鞭。
他這個督工做得極端稱職。
“你要怎樣才肯在回訪單上籤滿意?”她抽空纏著他問。
他一鞭子打在她屁股上,“認真聽課。”
“我有一心二用的本領。”她繼續問,“怎樣才能讓你滿意?你不知道,我們每個月都要考核。回訪不到用戶扣三分之一的工資,回訪不滿意扣除月底獎金。”
他打她屁股上了癮,“啪”又是一鞭,“你在暗示我只有一個滿意的選擇嗎?”
“你怎麼這樣聰明。”
江水元說,“你們的安裝師傅上門三次才將浴缸安裝好,不符合一次就好的宣傳標語。這個,我有理由說不滿意吧?”
紫蘇自然知道原因,為了業績豁出去道:“管家說了,本來師傅是一次就安裝好的,為了讓你覺得家裡熱鬧,他才請師傅來了三次。”
江水元的臉色一變,紫蘇知道完了,犯了他的大忌。
他頭也不回走出教室,紫蘇這次要奔跑才能追上他,“別生氣啦,管家是為你著想。你要不想家裡鬧哄哄的,自己多出去走走。”
“走走?”他霍然轉身,“我拿什麼走?不要以為你可以對我指手畫腳,你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
很難過,但依然要勉強笑,“我也不想對你指手畫腳啊。你早早簽了滿意好讓我交差,我自然不會煩你,每晚乖乖上課就是。”
他總有本事扭曲她的意思,“所以在你心中,我是一個麻煩了?”
又是一個敏感的問題,紫蘇囁嚅,“不是……”
明顯底氣不足,江水元聽得臉色沉下,“我偏不給你籤滿意。”
他手一揚,在紫蘇眼前消失。下一秒,紫蘇發現置身的大學校園變成難民窟。
明知周遭一切都是早早攝下的場景,但身邊真實的打架鬥毆、爭搶槍殺一遍遍在她眼前上演,嚇得她眼淚湧出。
她何時和這些恐怖的事如此親密接觸,雙腿發抖,不禁捂住嘴巴,生怕哭得聲音大了被這些人聽了去。
江水元把她拎到學校的時候,她已經哭得雙眼腫起,一見他便來了勁,“你就知道欺負我一弱女子。”
他的口氣依然很硬,“給你一個教訓,誰讓你……”
話沒說完,懷裡多了溫香軟玉,他的手僵在半空不知放到哪裡。紫蘇環著他的腰,邊哭泣邊惡聲說:“我剛剛的害怕還沒緩過來,你別誤會啊,先借我抱一下。”
她被拎回來本來已停止哭泣,只是見了江水元不知為何覺得委屈,眼淚控制不住湧出,非要矯情得在他懷裡哭一回。
其實紫蘇也是寂寞的人,孤身在這個城市,沒有親人,沒有知心的朋友。潛意識中,她早將水當成某種心靈的依靠。
晚上和水在虛擬境界中見面,成了她每天最期待的事。
她說不清這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她自認是理智的女人,不可能愛上虛幻的人物。也許因為知道水並不是虛幻的不存在的人物,他在這個城市的某一處,只是她沒有遇上,因此心底存了一分幻想。
遇上了,他是坐輪椅的江水元。只要是水,不管遇上了是怎樣的一副皮囊,她都會為之悸動的吧?
紫蘇想,她大概是喜歡他的,不然也不會為了他心疼難過。
她停止哭泣,從他懷裡抬起眼,雙眼通紅看著他。他也看著她,純黑的眼眸閃著惑人的光芒。
他慢慢低下頭,嘴唇終於印在她的唇上。
管家也許是對的,江水元同她一樣害怕寂寞,他害怕在回訪單上籤了滿意她便不再找他說話。
8
紫蘇很勤快地在江家出現,一張回訪單被她捏得快爛掉,每日裡苦口婆心服務江水元,將苦情客服工作人員演得極好。江水元的答案一直是不滿意,拖到月底,工資被扣,獎金全無,紫蘇反而覺得值得。
但她,一直無法和江水元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但她,卻和水在虛擬境界中談起戀愛。
聽管家說,江水元是韓先生手下最優秀的科學家,要不是出了車禍導致雙腿被毀,他的成就不止一個虛擬境界。
所以,他雖然喜歡熱鬧卻從不踏出房門,他自卑,他寡歡,他恨自己這樣無能。
所以,他將自己分裂成兩個人,一個是虛擬境界中可以和紫蘇並肩走在一起的水,一個是現實生活中無法和紫蘇成為戀人的江水元。
可紫蘇無法這樣抽離自己,她愛的是一個完整的江水元。
“江水元……”她決定和他攤牌,“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叫我水,在這裡我是水。”
“不管在哪裡,你都是江水元。”她執拗,甩開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江水元臉色一變,她道:“前幾天,我在你的屋裡,企圖為你擦汗,你也是這樣無情地甩開我的手。”
江水元蹙著眉頭不語。
過一會兒他說:“我知道你的意思。紫蘇,你問你自己,你愛的是水的這幅皮囊對不對?我一開始在虛擬境界中出現,便是以你的喜歡的姿態出場,你不可能不動心。你說,如果我坐著輪椅出現,你又會抱著怎樣的心態呢?”
紫蘇看著他,眼裡是堅定不移的光芒,“我依然會愛上你。”
“我不相信。”他垂下濃密的睫毛、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驕傲如你,既然不相信,應該在虛擬境界中也不會和我在一起。”
他顫了一下睫毛,像是無奈又像是無助,“因為……我喜歡你啊……我這樣驕傲,只能選擇在虛擬境界中以一副健康的身軀和你在一起,擁抱你,揹著你。
“你以為我心裡不會痛苦嗎?即使知道,你愛上的是虛擬境界中的我,我依然這樣選擇,因為……我喜歡你啊……”
“你知道個屁。”
紫蘇爆粗口,江水元訝然,“你翹了禮儀課嗎?”
“翹你個頭。”紫蘇跑遠,沒多久抱了一面立體鏡過來。
江水元看到鏡子中的自己,確確實實是江水元,而不是那個絕世美男水。他的樣子自然是隨著紫蘇心中的情人模樣變幻的,他不敢相信眼睛。
這時又發現自己坐在輪椅上。他試了一下,沒能站起來,“你的意志力倒是挺強。”
他不相信在虛擬境界中鬥不過紫蘇,撐著輪椅兩側努力試了幾次,依然沒能站起來。
紫蘇說:“這就是我喜歡的江水元,他不能走路。”她在後面推著輪椅,“我已經學會控制虛擬境界中的場景,我要把你推進人群中。“
她這時俯下身,在他耳邊說:“直到現實生活中江水元不再排斥走出大門。”
江水元氣急敗壞,“誰教你控制場景的?”
“上次那個男人。”
“符……雷……德!”他立即知道她口中的男人是誰,“我不會放過他的。”
城市的某個角落,舉杯暢飲的某男士忽然背脊發涼,自言自語道:“最近好像沒有得罪誰吧?”
尾聲
符雷德說得對,對付江水元這等腦筋轉不過彎的男人就要使非常手段。
“紫蘇,拜託你在虛擬境界中讓我走路吧。你可以幻想一下,你喜歡的江水元是一個身體健康的小夥子。”
“可你明明不能走路。”
“你知道幻想是什麼意思嗎?”
“不知道。”
“……”
此時的江水元,非常有一種引狼入室的感覺。這隻狼意志力堅強,不會輕言放棄,早在她一遍遍打電話回訪他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如果她不是在廣場上扶了韓先生一把,他怕是沒有機會讓她喜歡上他。幸好,他的這隻狼除了固執還很善良。
幸好……(作品名:《盜夢男人》,作者:輕薄桃花。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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