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乘風
01
2019年6月的一天，我買完菜回家，一進門，就看到婆婆咬了口蘋果吐在勺子上喂孩子。
我忍不住尖叫一聲，衝過去打掉了勺子。
“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腸胃病。這蘋果上有你的口水，往木木嘴裡喂，要是患上幽門螺旋桿菌怎麼辦？”我焦急地說道。
“什麼這個菌那個菌的，許輝就是我這樣喂大的。能有什麼毛病。我看你不在，幫你帶帶孩子，你還嫌棄我。”婆婆不滿地說道。
我聽了，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叫李榆，今年28歲，家住浙江杭州。
我畢業於復旦大學金融系。畢業後，在一家銀行從事金融管理工作。兩年後，和同校校友許輝結婚。又過了2年，才誕下一子，喚作木木。
自從木木出生後，我的重心漸漸由工作轉向家庭，不久就辭了職專心在家帶孩子。我是高知女性，大學專業雖是金融管理，但一點也不影響生娃後刻苦鑽研育兒書籍。我決定採用“科學育兒法”好好培養自己的兒子。
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就是我的婆婆謝昕芳。
那天，我正看著1歲的木木坐在地上玩樂高。書上說了，這個時候正是幼兒智力開發的最佳階段。
突然，門外響起了嘹亮的恍若菜市場賣菜的喊聲：“輝仔～在不在啊？”
這可是私人小區，聲音這麼大，被投訴了怎麼辦?我皺了皺眉，趕快開了門。
婆婆就站在門外，手裡牽了個農村常見的那種塑料籃子，籃子上掛了塊藍白的舊布，隱隱約約露出幾個雞蛋。
她把籃子遞給我，說道：“這是村裡的老李自家老母雞生的蛋，來城裡特意送給你養身子，營養得很。”
我愣了愣，如果她沒有記錯。前幾天電視才播報了禽流感的新聞。別說雞蛋，連根雞毛我都不敢碰。
更何況這雞蛋上有著肉眼可見的不明黃色汙漬……
婆婆倒好，直接把籃子套我手上。兩腳在地毯上磨了兩磨，便大步跨進了房子。
她四處張望了下，看見坐在地上的木木。
“乖乖，可不能坐地上，地上涼。媽媽也太粗心了”婆婆說著把正在玩樂高的木木抱上了椅子，木木哇地哭了起來。
02
我本以為婆婆只是來家裡玩幾天。直到看見許輝把客房打掃了一下，說以後婆婆就住這裡。
“就”是什麼意思，媽難道不回去了麼？”我問道。
“老婆，之前你懷孕，我沒敢告訴你，我爸走了。我怕老媽一個人待鄉下太孤單，就把她接了過來。”
我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婆婆就這樣住了下來。
有了先前的經歷，我心裡莫名地忐忑，女人的直覺告訴我，婆婆會成為我育兒路上的“攔路虎”。
一天下午，木木正在搭積木。突然積木塌了。木木哇哇大哭起來。
我內心竊喜，這正是培養孩子獨立能力最好的時候。我正要先“裝模作樣”地安慰幾句，再讓孩子重新動手。
沒想到婆婆比我還眼疾手快，孩子一哭，她就三步跨做兩步急趕著過來。抱起木木哄了起來，“木木乖，不哭哦，積木不好玩就不玩了。”說著就把積木丟在了一邊。
木木止住了眼淚。謝昕芳指責起我來：“你是怎麼當媽的，孩子就在眼前，哭了也不哄哄。”
我只好無語道：
“我怎麼養孩子的？孩子一哭就哄，能帶好麼？你這樣慣下去，木木遲早要變成熊孩子。”
幾天後，我邀請閨蜜陳鳳來家裡坐坐。陳鳳也是一個寶媽，她的兒子強強比木木大一點。
兩個小男孩待在一起玩起了玩具。可不一會兒卻起了爭執，原來兩個人都看上了同一個變形金剛，小手都攥著不肯鬆開。最終強強力氣大搶走了玩具，木木氣的哇哇大哭。陳鳳訓斥了強強，把玩具遞給了木木，誰知木木狠狠把變形金剛摔在地上，繼續哇哇大哭起來。
我批評了木木，“幽靈”婆婆又發話了：“一個小玩具，哪值得你發那麼大火。孩子的玩具被搶，心裡能不委屈麼？”
似乎是為了驗證自己的委屈，木木哭的更大聲了。
我心裡冒火，狠狠地拍了下木木的手掌。“哭？做錯了有什麼好哭的！”
婆婆一看急了，“你憑什麼動我孫子？”
我瞥了婆婆一眼，連日來的積攢的不滿爆發了，她反駁道：“我兒子，想怎麼教訓輪的到你麼？”說著又拍了下哇哇大哭的木木的屁股。
婆婆急眼了，像頭牛一樣狠狠地衝過去，把我“咚”的一聲推倒在地。陳鳳都傻眼了，“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吼了一聲，甩門進了臥室。
03
為了杜絕婆婆再幹擾育兒計劃，我有空就帶孩子出門四處轉，把婆婆一個人留屋裡。
婆婆說什麼，我就裝聾做啞。而且除非萬不得已，絕不會讓木木和她單獨相處。
漸漸地，婆婆變的沉默寡言。
一天，我帶娃在外面遇見了熟人，聊了許久後一起共度了午餐。
等我回到家，婆婆蜷縮著膝蓋臥在沙發上看電視。抬起頭，有些疲憊又茫然地問道：“回來了？”
我感到有一絲不對勁，問道：“你沒吃麼？”
婆婆“嗯”了一聲，一股愧疚之情在我心中升起。
我後來才知道，婆婆只會用農村的煤氣灶做飯，而不是電磁爐，更不要談訂外賣。因此下午她的肚子是白白捱過去的。
我有些心酸：婆婆並不是像自己想的那麼厲害，自己這樣對婆婆，是不是過分了。
儘管表面沒有顯示情緒，我上網查了資料，她驚訝地發現像婆婆這樣的老人干涉育兒其實是有原因的，那就是他們在子女家裡缺乏存在感和價值感。自己三番五次粗暴地拒絕婆婆，就是在抹殺她的價值感啊。
這樣一想，我心裡也有點後悔：自己一個名牌大學生，和農村來的婆婆計較什麼。
我決定，一定要讓婆婆找到自己的價值感，又不耽誤孩子的教育。
有一天，我正在給木木沖泡奶粉。婆婆突然問我，“你怎麼不給孩子餵母乳呢？”
我告訴婆婆，我去醫院看了，醫生說是乳汁淤積產生了炎症，這幾天吃了消炎藥，卻沒什麼效果，只好給木木泡奶粉喝。
婆婆一聽，把我拉進了房間，對我的乳房進行按摩，一開始我覺得胸部火辣辣地疼，疼得受不了了。
但漸漸的，我覺得乳房沒有那麼脹痛了。40分鐘後，奶水像水龍頭一樣嘩嘩地流個不停，胸部也舒服了很多。
我沒想到，婆婆還有這門絕活。一個妙點子在我腦中誕生。
四
這天，我揹著許輝把一位“神秘賓客”帶到了家裡。
大概半小時後，婆婆的房間裡傳來道謝聲，“謝謝您幫我催乳。”
她和我一樣都是寶媽，而且都礙於乳汁淤積的痛苦。我這才把她帶到家，既減輕她的痛苦，又再次考驗婆婆的催乳實力。
這次試驗，證明婆婆的功夫的確不錯。
我在寶媽群裡詢問後，發現有乳汁淤積這個毛病的寶媽不在少數。除了去醫院，就只能自己硬挨著，效果都不好。說白了催乳師這一塊的行業還比較空白。我想，既然如此，為什麼自己不挖掘一下啊，也許是一個不錯的商機，自己在家裡做主婦太屈才 而且還能實現婆婆的價值。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婆婆，婆婆欣然同意了。
說幹就幹，我和婆婆在按摩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
每天中午婆婆上完課，我就打包好飯在外面等著，婆婆上課記不住知識，我就買了錄音筆幫忙記錄課程，還幫婆婆整理筆記。
日子久了，學校裡的同學都稱讚我這個女兒孝順，聽著別人的誇獎，我和婆婆都默認了。
結課後，我讓婆婆複習知識，報考按摩師證（催乳師的執證屬於按摩師證）。
婆婆一把年紀了，卻一點也不委屈。她每天都戴著老花鏡、抱著本子揹著知識點，常常學習到深夜。還自己學會了上網，查閱相關資料。
我則四處尋找好的店面和鞏固客戶，做好經營準備。
一個月後，我出資、婆婆“幹活”的“謝媽媽”催乳店開業了。
在朋友圈、寶媽群的多日宣傳下，催乳店生意火爆。來往的顧客都誇我有福氣，碰上了這麼個厲害的婆婆。
婆婆的嘴角每天都掛著笑。
我不僅僱婆婆“打工”，還讓婆婆開課，教導那些想學催乳的人催乳手法。
有時店裡清閒時，我就讓婆婆繼續學習專業的育兒知識。考完初級催乳師，就向中級、高級邁進。
婆婆每天都忙得團團轉，但笑容卻多了，說話的聲音也敞亮了。而且通過學習，婆婆發覺自己當初干預育兒的做法實在不靠譜。此後，她再也沒有干預我科學育兒了。
現在，謝媽媽按摩店在杭州城已經開了三家分店。她也不再需要親自幹活，而由她的徒弟們在店裡忙活。
婆婆現在很少插手對木木的教育，反而報了一個老年大學，每天都給自己“充充電”。
我自然是開心都來不及。也很慶幸當初自己的做法，沒有一棒子打死婆婆的做法。相反從源頭找到了根治方法。
詐屍式教育是老人缺乏價值感的一種表現。
對兒女來說，幫助老人找到自身價值是一種情分，拒絕老人耽擱下一代教育是一種本分。親情裡多一絲情分，少一絲本分，這才是一種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