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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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赤裸——
心向苍白的地平线嗥叫
如一头饿狼。诗人啊,
你在落日里把什么寻找?


by 马查多




白先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花开花落,那些草本花也就是一季,自然界的规律谁也抗拒不了的,只好顺其自然,有花堪折直须折。明知不可为而为,逆天了,生而为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说新语》中桓温北征,经金城,见年轻时所种之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时间谁也没放过,王侯将相,贩夫走卒,一样与树共生长。

庾信是作赋的大家,南北朝文学的大家,南人却来到北方生活,他的《枯树赋》也写过类似的东东,“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白先勇与父亲白崇禧正好一文一武,白崇禧鹊起北伐战争,白先勇的《父亲与民国》掀开了不知多少尘封往事。不过白先勇生在桂林,长在台湾,定居在加州,他喜欢《牡丹亭》,把它改成了青春版,和《霸王别姬》的哥哥倒也相似,都是男人中的贾宝玉。

此前阅读他的《孽子》,却也不甚明了,只是怜惜这群爱意泛滥的少年。李碧华写给哥哥的《血似胭脂染蝶衣》中提到,哥哥喜欢这本书,一个人静静地在角落里看完了。

大概张国荣读的就是《树犹如此》,白先勇的散文自选集,其中纪念同性亡友的《树犹如此》将至深痛楚沉淀六年,被称为“以血泪、以人间最纯真的感情去完成的生命之歌”。



《牡丹亭》的题词里有这么一段循环往复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那也是白先勇先生开始重排青春版《牡丹亭》的时候,恰逢同性爱人王国祥先生逝世十周年,算是另一种怀念。

对于爱这种人间感情,白先勇更在乎即便短暂的取暖,“也许天长地久可以做此解,你一生中只要有那么一刻,你全心投入去爱过一个人,那一刻也就是永恒。你人生中有那么一段路,有一个人与您互相扶持,共御风雨,那么那一段也就胜过终生了。”

把握拥有,便是永恒,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求之不得的那人,以及我所能理解的异性之爱,用力攥紧的恐慌虚无,统统被文字过滤,静默地没有现在、过去和未来。



《树犹如此》里文字的记述,像是汨汨流动的溪流,分不清到底是阅读其中的记忆,还是记忆回溯之外的我们。一九七三年春,白先勇迁入圣芭芭拉的“隐谷”,和王国祥一起整顿园子,遍植花木,种下三棵意大利柏树。

而在结尾处,已到王国祥去世的一九九二年,八九年枯亡的那株柏树徒留下一块楞楞的空白来,突兀在剩下的两株挺拔的柏树之间。人和树都一样,经不起浊世的风雨。

原来时光无情,白先勇与他的同性挚友王国祥结识于高二同学时,相交相识三十八年。1989年夏天,王国祥旧疾复发,再也没有真正离开过医院。此后三年间,白先勇陪王国祥共同抵御病魔,其间繁琐温暖混杂。



王国祥五十五岁生辰,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生日。病魔苦苦纠缠使其已是白发萧萧。那一天,白先勇叙述的无力悲凉,读完通篇才知那看着蟹红大声叫好,已是天人永隔。

“我将车子拉到公路一旁,伏在方向盘上,不禁失声大恸。我哀痛王国祥如此勇敢坚忍,如此努力抵抗病魔咄咄相逼,最后仍然被折磨得行销骨立。而我自己亦尽了所有得力量,去回护他的病体,却眼看着他的生命亦一点一滴耗尽,终至一筹莫展。我一向相信人定胜天,常常逆数而行,然而人力毕竟不敌天命,人生大限,无人能破。”

毕竟每一天我们仍努力而孤独地活着,这所看到的炽热之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到底只是传说。



绘画:文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