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口水中成長的“嶺南三傑”

亂世出英雄,革新現豪傑。

三個人,兩人是兄弟,一人是同門。

如果他們固守一尊,近代畫壇也許會多出幾個花鳥畫家,多幾個不多,少幾個不少。

但他們卻東渡日本,擷取了西畫所精和日畫所長,衝破辛亥革命的風雷暴,以“折衷中西,融合古今”的藝術宗旨強勢迴歸,被捍衛傳統畫純潔性的古典派畫家稱為“不中不西”的“混血兒”。

在先後赴日學畫之前,高劍父和陳樹人師從“隔山派”祖師居廉學畫,繼承了宋代畫院以來的傳統花鳥畫血脈,在日本學畫期間,三人又參加了孫中山創辦的“同盟會”,以豪傑氣概革滿清政權的命,也革了傳統中國畫的命。視野決定思想的高度,在國畫仍停滯於仿古的當下,他們想打破藝術的門戶之見,對將西畫引入中國畫的革新創舉達到共識。

▲高劍父(1879-1951)

1908年,留日歸國的高劍父在廣州舉辦了畫展,這是他的第一個畫展,也是一個“石破天驚”的畫展。汽車、飛機、坦克甚至十字架、電線杆,這些有悖於傳統規範的題材,都成為他畫中的主題。

這一“離經叛道”的行徑,徹底激怒了保守的古典派,被口水衝到浪尖上的高劍父霸氣回應:“世間一切無貴無賤,有情無情,何者莫非我的題材?現實的題材,是見哪樣,就可畫哪樣。”

然而,這種新舊對立的態勢,一直持續了近20年。

▲高劍父《東戰場的烈焰》


▲高劍父《戰場烈焰》


▲高劍父《文明的毀滅》


▲高劍父《風景》


▲高劍父《東方醒獅圖》


▲高劍父《春風得意圖》


▲高劍父《雪竹圖》

在古典派的口誅筆伐中,“折衷派”卻得到年青一代的支持。辛亥革命勝利後,高劍父與五弟高奇峰創辦“春睡畫院”,廣招門人,播諸後學,努力建立新國畫隊伍,積極創作反映現實、表現時代的新國畫。

陳樹人則對高劍父說:“中國畫至今日,真不可不革命,改進之任,子為其奇,我為其正。藝術系國魂,推陳出新,予將以此為終生責任。”

1926年,廣州國畫界在報紙上開展了一場持續兩年之久的新舊畫派論戰,最終“新派”國畫得以確立,並引起各界人士的支持與關注,三人也被譽為“嶺南三傑”。

▲高奇峰(1889-1933)

高奇峰早年隨高劍父習畫,間接師承了居廉、居巢的技藝和畫風,留日期間,又專注於西方的繪畫技法。

與高、陳相比,高奇峰的畫更趨向於西畫構圖造型的寫實元素,也更樂於表現宗教之美。

▲高劍父《白鷺》


▲高奇峰《霜葉映修蛇》


▲高奇峰《同心並蒂》


▲高奇峰《竹鳥圖》


▲高奇峰《莽莽風雲乾坤》

他15歲時入基督教,後來卻對佛教產生了嚮往,他畫《達摩》《木魚和尚》等宗教人物畫,教化“救世”的思想漸變為精神上的“憫世”。

他以“皓月懸枝,梅花似雪,皎潔清明,大千照徹”寫自我心境的純潔清朗(《皎潔》),又以“白馬意閒閒,不受黃金絡。安步向秋林,無心怨搖落”。抒發看破塵囂、獨立自在的態度。(《霜光馬色》)

▲陳樹人(1884-1948)

與高氏兄弟不同,陳樹人一直是個在朝的畫家,早期追隨孫中山從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歷任要職。

陳樹人十六歲進十香園,成為居廉的關門弟子。在這裡他結識了高氏兄弟,並深得老師的鐘愛,鍾愛到把侄孫女許配給他。

少年得意的陳樹人,17歲時主編《廣東日報》《有所謂報》,與高劍父、潘達微諸人縱橫捭闔,暢談天下時事。從那時起,陳樹人已漸萌革命思想,對孫中山的主張頗為信仰。在本可以大展宏圖的時期,陳樹人卻開始了長達十年的留日生活,先後學習工藝美術與英國文學,積累了足夠的才氣和膽識。

▲陳樹人《嶺南春色》


▲陳樹人《紅棉》


▲陳樹人《枇杷雙鳥》


▲陳樹人《松林積翠》

“雄放清敦俱本性,吳王各自有千春”,他將高劍父比作吳道子而自喻為王維,一語道出了他創作追求秀逸蘊藉、簡潔清新的“清敦”格調。

“嶺南三傑”革新中國畫,主張折衷,既折衷於文人畫與院體畫之間,又折衷於中國傳統繪畫與東西方繪畫之間,融匯古今中西之長。在這種共性中,三人卻“和而不同”,他們師出同源,信奉同一藝術原則,但各有創新,風格不同,形成統一於“折衷中西”中的多樣性。

因而,對於“嶺南畫派”這一命名,他們並不認可。

“嶺南三傑”只承認自己的藝術是新派、折衷派,從未使用過“嶺南畫派”。因為“新”在“折衷中西”,而不在“嶺南”,以“嶺南”命名顯然帶有狹窄的地域性,而“折衷中西,表現時代精神”才是“折衷派”的本義。

在中外藝術史上,一個畫派的命名,普遍有兩個原則,或以畫家活動的地區或以藝術表現的特點。儘管他們認為“嶺南畫派”不夠恰當,卻完全符合以地區命名的原則,隨著“嶺南三傑”的影響力日漸壯大,在命名還沒能達成共識前,“嶺南畫派”就已經被叫開了,並被寫進現代美術史中。

這種習慣思路的沿襲,同揚州八怪被稱“揚州畫派”一樣,嶺南三傑叫“嶺南畫派”也算順理成章。

“嶺南畫派”創造了整整一個世紀的輝煌,影響力遠遠超出地域界限,成為與京津派、海派齊名的近代畫壇三大畫派之一。兼容與創新,是“嶺南畫派”不斷前進的動力,也是其歷久不衰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