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理解的“中庸之道”,可能是错的

现代的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一代的同学们,大概很少听过《中庸》这个名称了,如果是在中年以上,五六十岁的人,有些一提到《中庸》,还会拿它来当笑料,甚之,还很感慨地说:中国人就是被《中庸》所误,所以弄得国家民族百年来吃尽了苦头。但你如向他请教什么是“中庸”他又说不出具体的道理了,因为他们也没有好好读过《中庸》,更谈不上彻底研究《中庸》了。

一般人们所谓的中庸,大概就是马马虎虎,糊涂敷衍的意思。也正如现代人用湖南话来说,就是和稀泥;用上海话来说,就是捣浆糊。万事得过且过,不必太认真,大概像煞有介事就可以,那便是中庸之道了。比较好一点来说,只要不左不右,应付得过去,自己不做任何确定的主张,做个随波逐流的滥好人,便是中庸之道了。这样地理解《中庸》,这样地用《中庸》,当然就会使人个个成为庸庸碌碌之辈,所谓国将不国,的确是误国之学,实是不值一谈。

其实,《中庸》是一本书,它是传统五经《礼记》中的一篇文章,在宋代的时候,被当时的儒家学者们特别抽出来,和《大学》、《论语》、《孟子》合起来叫作“四书”,从此影响左右了中国千年来的民族文化。这个历史的故事,我在讲《大学》的时候,已经有比较简略的交代,不必再说了。

《中庸》一书,是孔子的孙子子思所作。子思名伋,也便是承继孔子学问心法的弟子曾子的学生。曾子作了一篇《大学》,子思作了一篇《中庸》,都是传承孔子一系儒家学问心法的大作。

孔伋,字子思,孔子嫡孙

子思生当中国春秋时代的末期,也就是战国七雄争霸的开始时期,大约在公元前四百九十年之间,比西方文化希腊上古的大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出世早八十多年。子思在幼年时期,孔子还在世,他是曾经亲自受到孔子的教养,但他却从曾子那里接受学问教育。所以说,子思是曾子的学生,后来的孟子,便是子思的学生。

子思为什么要著《中庸》呢?我们根据孔子后人所著《孔丛子》一书的记载资料,子思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后世疑为六十岁之误,考证难详),到了宋国,宋国的大夫乐朔和他谈论学问之道,话不投机,乐朔对他表示不高兴,就叫人去围攻他。事情被宋国的君侯知道了,亲自去救出了子思。因此子思很感慨地说:“文王困于羑里,作《周易》。祖君(孔子)屈于陈、蔡,作《春秋》。吾困于宋,可无作乎!于是,撰《中庸》之书四十九篇。”

但《孔丛子》又记载“子思作《中庸》之书四十九篇”,这正如子思所说,读古书要知道训诂之学了。古文所说的“篇”字,是从竹从扁。换言之,在子思的时代,作书写文章,是把字刻在竹简上面。所以说《中庸》共有四十九篇。后来宋儒朱熹把它割裂分编成三十三章,这便变成了《大学》、《中庸》朱注章句之学的起源,并非是子思的原著。但要真正对《中庸》原著考证起来,实在也并非容易的事,我们也只好各说各的了。

那么《中庸》一书内涵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简单明白地说,是以孔颖达所引用汉儒郑玄的解释为最恰当平实。所谓:“名曰中庸,以其记中和之用也。庸,用也。”《中庸》一书的中心要点,便是子思提出学问修养的主旨,必须先要做到“中和”的境界,才能明白天人之际心性相关的道体和作用。

换言之,子思作《中庸》,他是继承祖父孔子的心传,阐述其师曾子著“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的“内明”和“外用”之学。由他提出“中和”才是“明德”、“止于至善”的境界。“君子而时中”、“不可须臾离也”,才能到达“知止而后有定”,乃至“虑而后能得”的七个学养工夫的次第。“慎独”与“诚意”,便是“内明”、“外用”之间,兼带身心修养的妙用。然后用之于入世的行为,必须具备智、仁、勇的三达德,才能真正做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事业。

明白了这个原则以后,就可知道《中庸》所谓的“中”,必须以中州音和鲁南一带的发音来读,等于打靶或射箭的中了的中(音仲)发音一样。庸呢?就是用。

换言之,学问之道,不是知识,更不是空言。它要在自己个人的心性身心的修养上,“择善固执”,随时随地,处在中和“知止而后有定”的境界,养之有恒,自然而然就会由静虑而得阐发智、仁、勇的正知正行了。

本文选自南怀瑾著《话说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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