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往事:“北影”“八一”争拍《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八一、北影两家制片厂在同一时间同题拍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是建国后电影界一桩罕见的“撞车公案”。尽管已经过去30年了,许多老影迷依然对那段往事抱有浓厚的兴趣,因为“撞车公案”背后沉淀了太多的故事和秘闻。

“不谋而合”

“文革”结束后,许多作家开始反思那段岁月,并向现实主义文学回归。1979年,当过农民、民办教师、生产队长的四川作家周克芹发表了长篇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小说描写四川偏僻山村葫芦坝农民许茂一家在“文革”中的命运遭遇,故事感人,在社会上引起极大反响。不久,小说被相继改编成电视剧、舞台戏曲。小说的精彩和人气的积累为电影拍摄奠定了基础,因此,各大电影制片厂纷纷摩拳擦掌,准备把小说搬上银幕。

八一厂导演李俊

1980年9月,八一电影制片厂编辑室的王影对小说产生了兴趣,他找到刚刚拍完《归心似箭》的著名导演李俊。李俊一口气把小说读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在银幕上塑造农民形象是李俊久埋心中的情结,因此,李俊决心接拍《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厂领导也高度重视影片的拍摄工作,并把小说作者周克芹从四川请来,与著名电影人萧穆一同创作电影剧本。

这时,北京电影制片厂厂长汪洋也瞄上了这部小说。他想到了刚刚拍完《从奴隶到将军》的王炎导演,由于影片获得文化部大奖,王炎当时人气正旺。而且,王炎正在筹备一个叫《拉车的人》的剧本,故事恰恰也是反映“文革”后期农村基层实干者的故事。于是,汪洋找到王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深思熟虑后,王炎决定接下这个本子并亲自操刀写电影剧本。

北影厂导演王炎

两家都在筹拍《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八一、北影两家制片厂“撞车”了。同一时间同题拍摄同一部小说,在中国电影史上还极为罕见。

因为有小说作者周克芹参与改编剧本,八一厂决定讨个公道。北影也不示弱,声明电影剧本已经编好,岂能轻言放弃。两家制片厂互不相让,官司打到文化部。年底,文化部电影局举行拍片协调会。会上火药味十足,双方各有理由,争得耳红面赤。最后,两家制片厂没有达成实质性意见。

不久,北影首先在四川简阳开机。八一厂非常恼火,李俊提出:“北影不讲信用,我不干了,让他们去拍吧!”厂领导劝说:“咱们为什么不拍,你不拍摄,倒显得咱们理亏了。”后来,电影局也拿不出什么高招。实际上,电影局是默认了北影、八一厂的“撞车”局面。

双方的“较量”

八一厂阵演员容强大,全国精选。

阵势已经拉开,两家制片厂都派出最强摄制阵容。李俊和王炎都是第三代著名导演,前者拍摄过《回民支队》《农奴》《闪闪的红星》《归心似箭》;后者则有《南征北战》《战火中的青春》《独立大队》《从奴隶到将军》。两人年龄也相当,李俊当时是59岁,王炎是58岁。

电影改编于同一部小说,导演分镜头剧本却截然相反。北影版《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基本保留原小说的风貌,以四姑娘秀云为中心,按照人物性格发展的逻辑为线索。八一版《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则另起炉灶,削弱了四姑娘的戏份,改为以许茂为中心,增强了历史厚重感,把故事讲得有头有尾。

在演员阵容上,双方则打出自己最好的牌。八一厂推出超级组合队,一号角色许茂由东北军区的贾六饰演,他曾在李俊的《回民支队》里演过郭政委。四姑娘则请江苏省话剧团演员王馥荔出演,她刚刚演完《天云山传奇》,人气正旺。

工作组组长颜少春在原小说中不是重点人物,在八一厂导演台本中却增加了很多戏份,成为影片着力刻画的角色,李俊亲自点将,请著名演员田华出演颜少春。当时,田华已经53岁,扮演中年角色有些压力。但田华认为,这个角色太感人了,坚决接下了这个任务。此外,号称“火辣椒”的三姑娘由斯琴高娃扮演。当时,她因饰演《归心似箭》中的玉贞一炮走红。

北影厂演员阵容毫不示弱,“三朵花”齐上阵。

北影演员队伍也毫不逊色,1980年代“北影三花”全部上阵。四姑娘秀云由李秀明饰演,此前她主演过《年轻的一代》《春苗》等。风火泼辣的三姑娘由张金玲担纲,她曾先后主演过《大河奔流》《从奴隶到将军》等影片。七姑娘则由刘晓庆出演,当年正是她大红大紫的时候。

“恩怨”化解

1981年春,两个剧组都开赴四川外景地,八一厂在内江扎寨,北影在简阳拍摄,两地相隔不远,但彼此互不来往。但两个导演似乎要超脱一些,在一次招待会上,王炎和李俊见面了。李俊笑着说:“让他们闹去吧,他们闹他们的,咱们拍咱们的。”王炎会意地点点头:“对,咱们各拍各的。”

电影拍摄完成后,北影的《许茂》先上映,占了先机。不久,八一厂的《许茂》也在全国上映。当时,西安有家电影院还特意同时放映两部影片,引得观众莫大好奇。当年,周克芹的小说也获得第一届茅盾文学奖。1年内,《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以3种不同形式闯入人们的视野,被炒得沸沸扬扬。1981年,俨然成了“许茂”年。

1982年,两部《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都参加了第二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的评比。最终,北影的李秀明获得最佳女主角奖、邹积勋获得最佳摄影奖,八一厂的甄明哲仅获得最佳录音奖提名。似乎北影版大获全胜。

1984年4月,第8届香港国际电影节开幕。评选委员会把八一厂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遴选进电影节。电影节评委对影片给予了较高评价。看来,八一厂、北影的《许茂》各有千秋,打了个平手。

20多年过去了,这两部“撞车”的影片仍牵动着许多老影迷的心。2005年春天,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还特意制作了一期特别节目,邀请两个剧组的主创人员,相会荧屏。83岁的李俊导演在当年的美工李健的搀扶下出席节目,表现出一种大度和平静。王炎导演则因身体虚弱不能出席,节目组到医院对他进行了外景拍摄,老人也能坦然对待那次“撞车”。八一版的“许茂”贾六则拖着病体特意从东北赶来。节目最感人的一幕是:当年“四姑娘”王馥荔与贾六“父女”相见的时候,王馥荔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只喊了一声“爹,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就已经哭成了泪人。哭过以后大家开怀大笑,过去的恩恩怨怨顿时化为烟云。已成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的张金玲还现场作画,以纪念这次20多年后的相聚。几个主要人物李秀明、刘晓庆、斯琴高娃因种种原因缺席,给这次相会留下了无尽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