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御书洪咨夔〈春秋说〉论隐公作伪事》卷赏析

乾隆《御书洪咨夔〈春秋说〉论隐公作伪事》卷 成交价5712万元

【作品鉴赏】

汉代以降,春秋之学即成显学,不仅论者、著者纷纭,至如过江之鲫,且论著日繁,卷帙浩繁、汗牛充栋。后世治春秋学者,其盛有两期,宋明及清,而清代尤以干嘉最为特出。不过干嘉之学风行,今人一般认为是统治阶级出于镇压和笼络羁縻臣民政策的需要。雍干时期,出于对相对稳定的统治的维持,上层对文人采取了严酷的统治政策。乾隆时期更借修纂《四库全书》之机屡次禁毁书籍,大兴“文字狱”。当时文人学士不仅不敢抒发己见、议论时政,即使诗文奏章中亦不敢有一言一名的疏失,以免遭致杀身灭族惨祸,于是皆倾其一生治经,寻章摘句,逃避现实。

至于干嘉之学的奠基者,今人多以为属清初黄宗羲、顾炎武、方以智、阎若璩、胡渭和毛奇龄等人,其盛期则为干嘉时的吴派惠栋和皖派戴震,尽管已经与顾炎武等人开创的“经世致用”的学风相去不啻天渊。至乾隆即位,更大力提倡经学考据,当时名公如阮元、毕远等也出而倡之,流风所及,天下翕从。不过,一般人很少关注的是,乾隆本人在力倡同时更身体力行,开干嘉学派学风之先,此卷收于《石渠宝笈》的乾隆《御书洪咨夔〈春秋说〉论隐公作伪事》即为其中力证。

但乾隆选定经学史上籍籍无名的洪咨夔《春秋说》当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洪咨夔(1176-1236)字舜俞,南宋晚期人,博学善文,尤专经学、诗词,有《春秋说》3卷。洪氏素以才艺自负,为官耿直,屡次上书直陈弊政,尽管有宋理宗曾御笔称誉他“鲠亮忠悫,有助新政”,但不见容于权贵,宰相至州县无不捃摭其短”,至于“十年不调”。非大家、性忠直,其字(舜俞)又深得直以尧舜自居的乾隆之心,正好为臣下治经做足表率。此外,书此卷前一年,即乾隆四十年(1775年),乾隆皇帝曾敕修《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上下12卷,收录前朝死节之臣如史可法等,并一一等阶,其用意自不在纪念;而洪咨夔生当南宋晚期,虽未死节,但忠直耿介,与此书所倡大抵不差,因此撷出,可见其心。

而就治经的格式、议论、评摘等内容,乾隆此卷也做足了垂范姿态。所谓“隐公作伪”事,不过是《春秋》开篇所说:“(隐公)元年,春,王正月。”“王正月”既是《春秋》之始,也是春秋学之始;只有回答了到底是“哪一位王的正月”,才能继续治经。历代学者皆以此为涉及国本的大问题(其核心纠缠于孔子为何不书隐公即位,则隐公是正常即位还是夺桓公位),解经注疏而聚讼纷纭,至今未有定谳。乾隆以此垂范,心思不可谓不缜密圆熟,而选材不可谓不处心积虑。尽管其议论其实可有可无,并无是处,但其评摘倒是极为大胆,所谓“注疏家愈远愈奇而愈不得其正”、“拾人唾余而以为自出己见”,并非洪咨夔一人如此,千载而下治经者几乎莫不如是,而这其实也是后来干嘉学者的通病。

出于自炫的目的,好大喜功的乾隆并亲题“论辟唾余”引首于上,似对自己此论颇有沾沾之意。事实上,乾隆之论,不过是他自己“拾人唾余而以为自出己见”的绝妙注解。当然,尽管如此,此卷对其后蔚然形成的干嘉学风的首创之功却是不可埋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