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曼,一朵有毒的罌粟花

彷彿從生下來就開始喜歡懷舊,懵懂不知人世的時候,潛意識裡懷想著那些遙不可知的從前。當一切都清新明瞭的時候,又懷想著人生過往的點滴痕跡。一路風塵地行走,落下一地的記憶,而這些記憶又讓我無數次的反覆想要去拾撿。今天拾撿昨天的記憶,明天又拾撿今天的記憶,年華就在這樣的拾撿中匆匆流去,倘若說是蹉跎歲月,倘若說是消磨光陰,倘若說是耗費青春,都不重要。

縱然我不去懷舊,而是用一種積極的方式來嚮往明天,又如何?因為明天還是會成為昨天。

關於陸小曼,如同張愛玲那般,所知道的亦不多,我只知她擅長繪畫,且喜歌舞,亦寫得一手好文章。在她風華之齡與詩人徐志摩相愛,之後過著一段奢靡腐朽的生活,並且做了個鴉片鬼。

亦知道她生在上海,死在上海。還知道她是個任性、浮華、招搖,卻又寂寞、寥落、孤清的女子,她身上帶著蠱惑人的妖氣,是個不折不扣的“妖精”。這樣的女子彷彿會巫術,令她的前夫王賡為她傾倒,又讓徐志摩為她痴狂,還讓翁瑞午為她迷醉。

也許還有更多的男子為她瘋癲,無論是否有過真心,至少染過她的毒,想要戒掉,也不是件易事。是的,她是一劑毒藥,如同罌粟,在人生的枝頭開出罪惡的花朵,那芬芳飲下便要斷腸。可是,中毒的人從此淪陷,再也不能自拔。

當我看到她年輕時的照片,在黑白的剪影裡並瞧不出她有多妖媚、多叛逆,只是淡淡地微笑,秀麗而端莊。也算是書香門第,生來聰慧玲瓏,長大後出落得娉婷婀娜,且才情不凡,能詩善畫,也曾令無數青年才俊痴迷。甚至可以說在遇上徐志摩之前她還算得上是個端莊的良家女子。

說這些,並不是說陸小曼與徐志摩的相識是種錯誤,更不是說徐志摩的詩意縱容了陸小曼的妖媚,而是陸小曼骨子裡本來就是流淌著風情的血液,她不是一個甘願平凡,能守寂寞的女子。她當初奉父母之命嫁與王賡,王賡雖不是那等不堪的俗物,可是與陸小曼的風華相比,就顯得太過於平庸了。

他的平庸無法填滿陸小曼骨子裡透出的風情,當新婚的激情過後,就再也不能在陸小曼的心中濺起半點浪花了。何況他被任命為哈爾濱警察局局長,而自小在上海這座充滿誘惑的大城市生活的陸小曼,又如何願意靜守在北方那個沒有情調的寒冷小城,過著不鹹不淡的簡單日子?於是,兩地分居,陸小曼從此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另一種命運。

其實,命運早已為陸小曼做了一番巧妙的安排,只為不辜負她一世的風華。有人說,陸小曼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她的眼光裡市場蕩起心泉的秘密。而她那帶著蠱惑的秘密,被浪漫的江南才子徐志摩發覺,並且拆穿,從此為她傾心。

那是的徐志摩曾與林徽因發生過一段刻骨的愛情,而林徽因卻無奈嫁與了梁思成,在徐志摩失意之時遇見了同樣失意的陸小曼,這樣失意的相識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他們分開了。結束一段故事就要開啟另一段故事,徐志摩結束了他與張幼儀的故事,便決意要與陸小曼在一起。

陸小曼的心靈為徐志摩浪漫深情的詩歌顫抖,那種波瀾壯闊的愛情點燃了她鬱積在心中的那團火種,她要擁抱著徐志摩,同他一起燃燒,一起化為灰燼,再將水調和,捏成一個泥人,不再有彼此之分。她不顧一切要與王賡離婚,甚至不惜犧牲肚子裡的孩子,還因手術的失敗落得終身不得生育的遺憾。這樣的付出對她來說都是值得的。她是純粹的女子,可以為愛而生,亦可以為愛死。

自古愛情皆讓人瘋狂,一旦陷入,便再也由不得自己,平凡人況且如此,更莫要說風情萬種的陸小曼了。任徐志摩的家人如何將她阻攔,她心比金堅,縱是送命也要嫁給徐志摩。這樣強烈的愛情誰也無法阻止,執意的人只會被陸小曼身上攜帶的荊棘刺傷,哪怕血肉模糊,她也不肯作罷。

她做到了,嫁給了徐志摩,每天風花雪月,帷帳裡溫情繾綣。新婚時過了一段如世外桃源的閒逸生活,後因戰亂重返上海。當時的上海十里洋場,外國人的租界歌舞昇平,儼然一派奢華腐朽的景象。自小養尊處優且能歌善舞的陸小曼怎禁得起這樣物慾橫流的誘惑?

從此她沉迷於上海的夜生活,打牌,聽戲、跳舞、喝酒,直至後來吸鴉片,過著糜爛甚至是墮落的生活,徹徹底底的做了世俗中的女人。而徐志摩一味的將她寵愛,在幾所大學教書,只為掙更多的錢讓她揮霍。

陸小曼太奢侈任性,又嬌庸貪玩,憑著驚人的美貌像個交際花似的在夜上海周旋於那些所謂的社會名流中。她太放縱招搖,到最後竟然和翁瑞午隔燈並枕躺在一張榻上吸食鴉片,吞雲吐霧全然忘了她是徐志摩的太太。

翁瑞午風趣幽默,又喜歡唱戲、畫畫,這些都是陸小曼所喜好的,徐志摩那時除了為她寫情詩,就只是不停地工作,生活的壓力讓他少了那份舒適的閒情。因陸小曼體弱,翁瑞午教會她吸鴉片,還經常為她按摩,有了羅襦半解、肌膚相觸的機會。這時的陸小曼早已丟了從前的靈性,只是盡情地將自己放縱,在腐朽的路上漸行漸遠,想要回頭,卻是不能了。

熱烈的開始,需要熱烈的結局,她與徐志摩的那段緣,直到徐志摩粉身碎骨、魂消魄喪之時才終結。徐志摩為了多掙家用,不得不離開上海去北大任教,而陸小曼卻不捨得拋擲她在上海的奢靡生活,不願與他同往。

無奈徐志摩只得頻繁地往返於北京和上海,在一次飛行的過程中不幸遇難,離她而去。一位浪漫的風流才子就這樣匆匆的結束了一生,放下不能放下的事,捨棄不能捨棄的人。這麼突然地離開,陸小曼亦是心痛不已,她寫《哭摩》,她悲傷地悼念逝去的愛人。徐志摩走了也好,突兀的離去,瞬間剜去了陸小曼最後一顆真心,從此生死無懼,任爾西東。

有的時候,懷念要比相依更加蝕骨,既然要活得自我,就乾脆不要任何糾纏。愛情死了,陸小曼卻也還是離不開上海灘,離不開翁瑞午,離不開阿芙蓉。後來她索性和翁瑞午同居,日日躺在榻上吸鴉片,雲裡霧裡,還管他什麼世事沉浮。

也許很多人都不喜歡陸小曼,因為她實在太不自愛,太不知輕重了。可是,不知為何,她所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儘管我不認同她的行為,可是我卻能理解她慵懶的墮落。我總是會認為,像她這樣的女子,做什麼都不為過,更何況她想要做的,別人又豈能阻撓?既然無法改變,不如任由她去。

她不需要疼惜與憐憫,亦不在乎謾罵與指責,我佩服這樣的女子,風華地驚世,又落魄的傾城,她恨不得將一身的劇毒輸入所有人的骨髓裡,讓那些愛的人穿腸而死,又讓那些不愛的人腐爛而死。

我不想過問陸小曼是如何死去的,病死的也好,吸鴉片死的也好,寂寞死的也好,哪怕是無聊死的也好,都不重要。反正就是死了,死了好多年,時光輕輕的離去,已經那麼遙遠,卻一直有人記得她。喜歡她的人記得,不喜歡她的人也記得,我也做了這許多人中的一個,可是沒帶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的悲歡。

我沒想要誰記得他,也沒指望誰說她好,她再來的時候來,在走的時候走,甚至沒有該與不該。那一天,不知道是晴還是雨,不知道是日還是夜,只知道她帶走了她的妖氣,帶走了那芬芳的毒藥。還知道,她沒能和徐志摩合葬在一起,各自在屬於自己的泥土裡開花,再也結不出同樣的果實。

罌粟花開,罌粟花落,一生煙雲,已然消散。當文字結束的時候,彷彿也是與陸小曼別離之時。有些人,有些事,只有一種滋味,味道沒了,就再也回不到最初。陸小曼不能,我亦不能,還有你,你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