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芳最愛女弟子,齊白石收爲義女:女人的美,美在天真

牡丹本是花中王,

花中君子壓群芳。

一出《花為媒》,

是評劇歷史上繞不開的經典,

讓人左看右看都不厭煩。

劇中嬌俏可人的張五可,

身段婀娜,任誰見了都會喜歡,

而一旁親切聰慧的阮媽,

女兒家的心思她全能猜透。

在戲曲行當裡,

成就故事人物得靠角,

一個擺手,一個提眉,

角的戲到了,人物才能鮮活。

而這張老劇照中,左側是常演配角,

卻渾身是戲的趙麗蓉。

而一旁如仙子一般清麗的,

便是評劇史上最燦爛的星辰,

一代評劇皇后——新鳳霞。

她塑造了太多令人著迷的角色,

秀麗、豪情的姑娘張五可,

為平憤便可闖他人洞房。

勤勞、美麗的村姑劉巧兒,

自己做主找婆家。

性格剛烈,衝破重重險阻的楊三姐

最終為慘死的姐姐沉冤昭雪。

這些勇敢衝破桎梏的獨立女性形象,

在世事變遷的飛揚塵土裡,

帶著一股子蠻氣,

穩穩地站在世俗眼光之外,

光彩奪目。

而新鳳霞,這位老舍口中的“共和國美女”,

正是那些角色的全部交集。

她是梅蘭芳鍾愛的弟子,

是齊白石最偏心的義女和學生,

她被艾青譽為“美在天真”,

終其一生都在與黑暗和庸俗的舊世界決裂,

又用炙熱的感情歌頌新生活……

她和劇作家吳祖光,

譜寫了一生不離不棄的“霞光戀”,

直至今日仍不絕於耳,

他們被稱為“溫莎公爵夫婦”般的

20世紀最偉大的愛情之一。

新鳳霞生於赤貧家庭,小時候便被拐入津。

她沒念過書,6歲便開始跟著堂姐學京劇,

堂姐是著名的刀馬花旦,

往舞臺上一站漂亮極了,

新鳳霞也下苦功學藝,

幻想著自己也有壓臺的一天。

但新鳳霞是個左撇子,吃飯做事全用左手,

耍起刀槍來都只能左手使勁,

堂姐便說“憑你這個左撇子就不能唱戲。”

新鳳霞心裡不服,卯足了勁兒地練右手,

“就衝你們這麼說我,我就非得練好功,

唱好戲,認上字,寫上字。

不改正左撇子,不練好右手,死也不見人!”

新鳳霞練成痴了,

天寒地凍的天兒也在揮鞭舞槍,

那時,她便落下了一到冬天就起凍瘡的病根,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

新鳳霞生生地將自己的左撇子掰過來了。

她有天賦也肯吃苦,

重要的是生得一張眉清目秀的臉,

她13歲改學評劇,

15歲便挑大樑做了主演,

名震天津。

1949年,二十多歲的鳳霞來到北京,

在天橋萬勝軒小戲園子唱戲。

戲行裡規矩很多,想在萬盛軒立足,

便要層層拜訪地方勢力,

最後一級是“御皇上”,還有一套江湖說辭,

“我是個江湖藝人,

來北京借天橋您這塊寶地找口飯吃,

望您多多栽培, 您抬抬手,

我們就過去了, 我們就能養活了老小……”

進了戲院,後臺比前臺還要熱鬧,

奸商、掌櫃、財主、

黑幫、暗殺團、黑旗隊,

各色人等出出進進。

若你是個女角,

普通戲迷狂熱地追逐,

位高權重之人也會捧場,

更會橫生妒忌敵意,

這身邊圍繞的骯髒汙穢,

一不小心就攪了戲的純粹。

所以新鳳霞早早認定:

“一個女孩子就像一隻孔雀一樣,

要從小愛護好自己的羽毛,

一支也不許人家損壞!”

新鳳霞戲好,追求者也多,

但她卻都不中意,

她心中一直守著自己的標準,

那就是找一個純善有志的讀書人,

將來無論在生活上,

戲劇表演上,還是在後代培養上,

都是幫的上忙的。

在一次東城霞公府文藝處樓上的會議室裡,

新鳳霞遇到了此後會相濡以沫

幾十年的愛人——劇作家吳祖光。

這個男人濃眉大眼、榮光煥發,

他的聲音洪亮清脆,

說話又是那麼的有趣,

舉手投足都是飽滿的自信。

幸得老舍先生介紹,兩個人也有了交談。

新鳳霞演過吳祖光的《風雪夜歸人》,

早就心生仰慕,

而吳祖光喜歡聽戲,

也對這位轟動京城的“劉巧兒”很感興趣。

後來吳祖光受雜誌社之命要為新鳳霞做一期專訪,

光是採訪地點他就思忖良久,

家裡和後臺都不合適,

便選在大柵欄附近著名的飯館泰豐樓樓上的單間。

吳祖光思慮周全,

交談中兩人也志趣相投,

新鳳霞幾乎已在心中認定了吳祖光。

這日吳祖光忽然接到一通電話,

新鳳霞心急火燎地請他前去幫忙,

原來是全國青聯代表大會要召開了,

新鳳霞被任命在會上發言,

卻不知發言稿該怎麼寫。

討論完發言稿後,

新鳳霞卻突然不太好意思地說,

“其實今天叫你來還有一個原因,

就是我的二姨想看看你。”

吳祖光完全沒有介意,

反而覺得新鳳霞天真可愛。

那日,盛夏的蟬鳴在院落外斷斷續續,

卻不曾惹人厭煩,

倒是新鳳霞總是撓著胳膊上,

臉上被蚊蟲叮咬的包,

讓吳祖光心裡不能去懷,

一個舞臺上光彩照人的評劇明星,

生活裡卻像個小女孩一般,

吳祖光也生出想要照顧她的心緒。

新鳳霞熱情,直爽,

幾天後她便在談話後突然問道吳祖光

“你願不願意娶我?”

吳毫無預備,沉吟一陣便說:

“我要想想,我要對你的一生負責。”

新鳳霞雖有些失落,

但這證實吳並非輕薄之人。

1951年,他們結婚了。

這對相識不到半年的才子佳人,

婚前幾乎沒有戀愛的過程。

他們的婚姻當然遇到了很大的阻礙,

很多人說吳祖光是從香港來的,

必然是愛花天酒地,三心二意之人,

他定是看上了新鳳霞這個美人,

好一陣便會扔掉了。

這番言論反而加速他們的決定,

新鳳霞問吳祖光,“要不要求得你父母同意?”

他說:

“用不著,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新鳳霞說:

“我也用不著問我的父母,誰也管不著我。”

他們在北京南河沿歐美同學會的大院裡,

以雞尾酒會的形式舉行了婚禮。

證婚人是郭沫若,介紹人是老舍。

茅盾、洪深、梅蘭芳、

尚小云、程硯秋、苟慧生……

京城文藝界的大師老友年青一代都來了。

劇團的朋友也都全部出席,

自然也少不了一大夥天橋江湖賣藝的老夥伴,

什樣雜耍、曲藝、相聲、

武術、雜技演員,真叫做極一時之盛。

新鳳霞不識字,很想學習讀書,吳祖光知道她的心思,便在新婚時送給她一間大書房。

婚後兩人琴瑟和鳴,他教她認字、讀書,她則幫他洗衣,做飯。

他們的兒子吳歡曾說,父母的長久在於雙方相互欣賞彼此的缺點。“我媽媽她畢竟是個民間藝人,跑江湖生活懶散,丟三落四,不是非常講究。我爸爸對這些習慣是沒有一絲看不起,你的東西找不著沒關係我給你找,你的衣服疊不好我給你疊。我媽媽在其他方面慣著我爸爸,建國時一般人只掙幾十塊錢,我媽媽就已經一千多塊錢的工資。我爸爸當時是兩百多,他一天到晚要請人吃飯,亂花錢。”

時局動盪,安穩的日子沒過多久,

這個小家庭便迎來當頭棒喝。

1957年吳祖光被錯劃成右派,

發配到黑龍江鏡泊湖勞動,

一人受難,全家遭殃,

新鳳霞也被迫搬進了集體宿舍。

領導來找新鳳霞,

勸說她和丈夫離婚,自保清白,

但新鳳霞卻堅持:

王寶釧等薛平貴等了十八載,

那麼我可以等祖光二十八載!”

新鳳霞決不妥協的代價便是,

終日被批鬥,

從戲臺上下來就去刷馬桶。

但新鳳霞從未灰心放棄,

她時刻想著正在受苦受難的吳祖光,

她給吳祖光寫信寬慰他,

不會寫字就在信紙上畫上三個孩子的手,

告訴丈夫,要心存希望。

三年的時間過去了,吳祖光回到了北京。

他創作了《花為媒》,

而新鳳霞也迎來了事業的又一次高峰。

只是前方等待他們的,

是比三年下放更為悽風苦雨的文革。

新鳳霞因吳祖光再次受到了牽連,

那時的她風華正茂,

是評劇舞臺上最大的“腕兒”,

每每戲罷都能贏得滿堂彩,

可誰知舞臺上光彩奕奕璀璨絕倫的美嬌娘,

一謝幕就要到後臺去倒痰盂、掃廁所,服賤役……

就算高血壓發作,倚在牆角休息一會兒,

也會被人冷眼怒罵,毫不客氣。

但只要還有戲唱,新鳳霞便心甘情願地留在劇團。

那個野蠻冷酷的時代,只要你被定了性,

誰都能推搡你已彎曲的背脊,

誰都能踐踏在你委身的靈魂上。

只是這傷害是不可逆的,新鳳霞在文革期間左膝“半月板”被打受傷,從此她再也不能登臺唱戲了。

那一日,劇團裡的“革命小將”逼得鳳霞在大院裡跪了一圈,冰冷的拳頭向她聲聲落下,她回頭看了一眼,卻正對上一個平時不得重用的年輕演員,這下正中下懷,鳳霞被毒打至左膝傷殘,一代女皇黯然落幕。

她是天津牆子河地道外,吊嗓子的鳳霞;

是初入京城拜見御皇上的鳳霞;

是在評戲舞臺上天生靈巧,

場場精彩絕豔的新鳳霞;

連周總理都會說

“三天不喝茶,不能不看她。”

但她竟在如此暴虐中永遠地脫下了戲服,

在一個不辨是非的時代,

又怎會容得美得棲身呢?

天翻地覆過後,

新鳳霞的戲夢也徹底破碎了。

她曾終日深陷痛苦中,

那個可愛俏麗的女人消失了光彩,

演員離開舞臺,就是魚兒離開了水,

那是她一生最大的痛苦,

但吳祖光在此時挽起她的手,

鼓勵他繪畫寫字,

讓她尋找人生新的樂趣與愛。

那間新婚丈夫送她的書房,

成了她心靈的慰藉,

在那裡,她完成了幾千幅花鳥畫和十幾本回憶錄。

她畫畫,丈夫就題詞,

在祖光的陪伴下,

她一日比一日又快樂了起來,

既不能唱戲便說戲吧,

新鳳霞將自己一生對評劇的熱愛,

傾瀉於文字,為後人留下諸多寶貴的資料。

1998年4月12日,

新鳳霞在常州因腦血栓發病病逝,

而吳祖光也在五年後,隨新鳳霞而去。

他們的兒子後來回憶說,“你看那個誰,那個黃梅戲的嚴鳳英就是嘛。她丈夫那時候右派她馬上就離婚了,這方面的例子特多,戲曲界人說這麼多人這麼多成功的演員們,誰的婚姻最好,就是我家

了。我媽她會識人,她不像一些人很勢利地把人一腳踹開,她沒整過我爸,就是一個純的藝術家。"

鳳霞離開人間的最後四個字是“回首往事”

世人都想成為舉重若輕,

萬物不絮於懷之人,

但當沉重的往事掛在心頭,

又怎是說放下便能放下。

縱使是鳳霞這樣堅強痛快,

也只能將一生苦楚沉放在這一聲嘆息中,

再隱去後面千言了。

人生莫不可說的,

便是一朝華麗,一朝凋零,

只有那明淨的霞光,

衝破了陰鬱蒼穹,

護她在餘生,

還有綺麗。

她,是一代“評劇皇后”,連周總理都說“三天不喝茶,不能不看新鳳霞”;

她,又是一位前衛女子,這輩子幹的最前衛的事當屬追求“戲劇神童”吳祖光,“霞光戀”至今為人們津津樂道;

她,終其一生都在與黑暗和庸俗的舊世界決裂,又用炙熱的感情歌頌新生活……

她就是新鳳霞,在她去世十九年後,這部輾轉於中國臺灣、美國的手稿,終於重新展示在我們面前,這既是一代評劇皇后的傳奇自述,又是一部三四十年代的老照片。

- END -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