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尤二姐死因之謎,真兇呼之欲出

古典名著《紅樓夢》給我們塑造了一個花團錦簇的世外仙源,一個清淨純潔的女兒世界,故此中女子大都是知理守節的清白女兒家,但其中有兩個女性卻與這種環境格格不入,那就是賈珍之妻尤氏的兩個異母妹妹——尤二姐、尤三姐,簡稱紅樓二尤。

(尤二姐)

作為寧國府的親戚,二尤也算是主子姑娘,她們出身寒微卻又姿色出眾,用寶玉的話來說就是古今絕色、一對尤物,因此不免被好色濫淫的珍蓉父子垂涎並玷汙。美貌對於這樣的兩姐妹來說,不啻是一場災難。在她們年少無知之時,也許不覺得女子失節有何過錯,甚至很是享受,因此養成了輕浮放蕩的個性。及至年歲漸長要為終身打算的時候,才醒悟過來,悔恨交加。尤二姐性情柔和軟弱,尤三姐卻是潑辣剛烈,兩人因此上演了兩出不同的戲碼,最終殊途同歸,一併歸於太虛幻境。

尤三姐故事比較簡單明瞭,她不僅性子剛烈,見識也高出乃姐一籌,待她明白賈家父子兄弟不過拿她們姊妹玩弄取樂,就深恨這些欺她們寡婦孤女的衣冠禽獸,想及早擇婿聘嫁。原本定下了自己看中的沒落世家子弟柳湘蓮,可惜被柳湘蓮知曉其人品德行之後強行退婚。尤三姐希望破滅,受不了這種屈辱,憤而揮劍自裁,下場不可謂不慘烈。

(尤三姐)

尤二姐的遭遇就稍微複雜一點,因為她本想從良,卻被王熙鳳一步步算計,被動走上絕路。表面上是自尋短見,實則是為鳳姐所害。

王熙鳳的丈夫賈璉,為人風流好色,見尤二姐長相標緻生性多情,便慢慢勾搭上了,兩人眉來眼去十分有意,後來更是瞞著家裡人偷偷娶來作外室。尤二姐出身貧寒,又自知德行有虧,與賈璉作妾不失為一個好歸宿。豈知賈璉的妻子王熙鳳不是善茬,為人強勢善妒,行事又狠辣,得知此事後精心謀劃,終於兵不血刃地了結了尤二姐的性命。且看她是如何一步步謀算的。

【文本】這裡鳳姐才和平兒說:“你都聽見了?這才好呢。”平兒也不敢答言,只好陪笑兒。鳳姐越想越氣,歪在枕上只是出神,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叫:“平兒來。”平兒連忙答應過來。鳳姐道:“我想這件事竟該這麼著才好。也不必等你二爺回來再商量了。”——鳳姐風聞賈璉偷娶尤二姐之後,連打帶唬的從興兒嘴裡套出了原委,心裡計較一番決定趁賈璉不在家的時候下手,可見她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

【文本】鳳姐悄悄的求李紈收養幾日,“等回明瞭,我們自然過去的。”李紈見鳳姐那邊已收拾房屋,況在服中,不好倡揚,自是正理,只得收下權住。鳳姐又變法將他的丫頭一概退出,又將自己的一個丫頭送他使喚。暗暗吩咐園中媳婦們:“好生照看著他。若有走失逃亡,一概和你們算帳。” 自己又去暗中行事。閤家之人都暗暗納罕的說:“看他如何這等賢惠起來了。”

【文本】園中姊妹和李紈、迎春、惜春等人,皆為鳳姐是好意,然寶黛一干人暗為二姐擔心。雖都不便多事,惟見二姐可憐,常來了,倒還都憫恤他。每日常無人處說起話來,尤二姐便淌眼抹淚,又不敢抱怨。鳳姐兒又並無露出一點壞形來。賈璉來家時,見了鳳姐賢良,也便不留心。

鳳姐做小伏低溫言好語地將尤二姐騙進了府,並支開了她身邊的丫鬟安插進自己的親信,都是為了放在眼皮子底下好收拾。果然派去的丫鬟善姐,名為善實則大不善,先從吃穿用度上苛刻虐待二姐,再從精神上打擊折磨二姐,使得二姐有屈難訴有苦難言。鳳姐雖然偽裝得好,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不是賢良大度之人,因此詫異,而聰慧機敏如寶黛等人,更是知道她不懷好意,所以深為二姐擔心。

鳳姐一邊把尤二姐穩在身邊,一邊又吩咐下人去攛掇二姐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張華,狀告賈家仗勢強奪人妻,此舉一來是為了嚇唬賈府眾人,因為賈璉偷娶一事於情於理不合,鬧出來讓他們知道理虧,鳳姐就能掌握主動權;二來則是要敗壞二姐的名聲,讓人知道她一女許二夫,行為不檢點。後面確實有人三番四次拿這些話語攻擊尤二姐,可見鳳姐的計策是很奏效的。

(王熙鳳)

尤二姐好不容易等到賈璉事畢回府,本以為能為自己撐腰,誰知又帶回一個其父賞賜的妾室秋桐,不免更冷落了二姐。王熙鳳見一敵未除又來一敵,心中也自是大不爽快。

【文本】鳳姐雖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發脫二姐,自己且抽頭,用“借劍殺人”之法,“坐山觀虎鬥”,等秋桐殺了尤二姐,自己再殺秋桐。——鳳姐既存了這個心,便經常在兩人之間用言語挑撥,並安排算命先生說尤二姐身體不好是被秋桐衝犯了。秋桐本就恃寵而嬌,又嫉恨尤二姐的身份,在鳳姐的著意挑撥之下更是肆無忌憚的辱罵尤二姐。鳳姐也時常拿些閒言閒語擠兌尤二姐,衣食方面也百般苛刻。

在這種種打擊折辱之下,尤二姐終於病體不支,日漸消沉,有了身孕也不敢聲張,只能悄悄的告訴賈璉。賈璉在尤二姐身上雖已不太上心,但於子嗣一事仍十分慎重,因此急忙延醫問藥。不料請來的胡君榮是個庸醫,連胎氣都沒有診出來,開的藥方送了尤二姐半條命不說,還打下一個成形的男胎,這是致使尤二姐身心俱損吞金自逝的直接原因。

這件事表面看來並不複雜,似乎就是一起庸醫誤診造成的醫療事故,但是細看卻頗有疑點。“賈璉聞知,大罵胡君榮。一面再遣人去請醫調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榮。胡君榮聽了,早已捲包逃走。”此其一。胡醫生可以說是逃跑得相當及時,似乎有預感會有人來捉拿他,豈不怪哉。其實這裡是作者虛晃了一招,“胡君榮聽了”,聽了什麼呢?如果賈府捉人的來到跟前才聽到,試問他如何來得及逃脫?所以這裡應該是提前聽到了風聲,就是有賈府的人刻意通風報信,他才能“早已捲包逃走”。

“急的賈璉查是誰請了姓胡的來,一時查了出來,便打了半死。”此其二。賈璉既然查清了是誰請的人,明知不會是下人自作主張,不可能問不出來指使之人,何不一併懲治安排請醫的主子?如此重拿輕放,是不是因為賈璉不敢得罪那位主子,或者說眼下尚不願和那人撕破臉?作者只一筆帶過,似乎也是在為那個人遮掩。

結合以上兩點,符合下列條件的人選已然呼之欲出:賈府的主子、有權力使喚下人收買醫生,與尤二姐不睦、欲置她於死地,賈璉目前尚不願得罪——舍王熙鳳其誰?!

尤二姐生前曾感其妹尤三姐託夢勸她先下手殺了鳳姐,否則會被鳳姐害死。尤三姐已歸幻境,具有先知示警的能力,她說得明明白白,尤二姐的性命會交代在那“外作賢良,內藏奸狡”的妒婦王熙鳳手上,所以上面的推理絕不冤枉她。胡庸醫打了尤二姐的胎,斷了她唯一的希望,與殺了她無異,這便是鳳姐的手段。再有平兒與尤二姐的一番對話,也可為印證。

【文本】晚間,賈璉在秋桐房中歇了,鳳姐已睡,平兒過來瞧他,又悄悄勸他:“好生養病,不要理那畜生。”尤二姐拉他哭道:“姐姐,我從到了這裡,多虧姐姐照應。為我,姐姐也不知受了多少閒氣。我若逃的出命來,我必答報姐姐的恩德,只怕我逃不出命來,也只好等來生罷。”平兒也不禁滴淚說道:“想來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一片痴心,從沒瞞他的話。既聽見你在外頭,豈有不告訴他的。誰知生出這些個事來。”——從尤二姐與平兒這番推心置腹的對話可以看出,兩人都心知肚明鳳姐容不下她,遲早會想辦法除掉。

另外從尤二姐身後之事也能看出,賈璉及賈珍父子,對尤二姐的遭遇並非一無所知。

【文本】鳳姐見抬了出去,推有病,回:“ 老太太、太太說我病著,忌三房,不許我去。”因此也不出來穿孝,且往大觀園中來。繞過群山,至北界牆根下往外聽,隱隱綽綽聽了一言半語,回來又回賈母說如此這般。

【文本】那裡已請下天文生預備,揭起衾單一看,只見這尤二姐面色如生,比活著還美貌。賈璉又摟著大哭,只叫“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賈蓉忙上來勸:“叔叔解著些兒,我這個姨娘自己沒福。”說著,又向南指大觀園的界牆,賈璉會意,只悄悄跌腳說:“我忽略了,終久對出來,我替你報仇。”——賈蓉知道尤二姐的死與鳳姐脫不了干係,因此提醒賈璉暫且不要打草驚蛇。

(賈璉)

賈璉對尤二姐雖談不上忠貞不渝痴心一片,但他也非涼薄無情之人,兩人也曾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因此他不忍尤二姐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終久對出來,我替你報仇”,就是作者埋下的伏筆。日後賈璉與鳳姐清算,必定會翻這段舊案,所謂“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是也,此乃後話。

從身邊人賈璉、平兒的反應,到寶黛等外人的擔憂,這一切無一不表明,尤二姐的悲慘下場就是鳳姐一手造成的。鳳姐一貫就是狠毒強幹又極其忌妒的作風,她謀害尤二姐可以說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前有設計賈瑞致人身死,鐵檻寺弄權又害了兩條人命,借刀殺人坐收漁利用得可謂是爐火純青,她卻說“從來不信什麼是陰司地獄報應的”。關於鳳姐算計尤二姐的一段文字,作者有明寫也有暗寫,兩條線互相交織補充,充分體現了尤二姐溫良敦厚改過自新的一面,以及鳳姐“嘴甜心苦、兩面三刀,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的形象,兩者互為映襯。

對於二尤姐妹不知廉恥喪德敗行的失足行為,作者當然是持譴責態度的,所以對她們的不得善終並不見惋惜,甚至認為是罪有應得,並借尤三姐之口表達自己的觀點:“自古‘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還。你雖悔過自新,然已將人父子兄弟致於麀聚之亂,天怎容你安生。”

人之一生,犯錯固然不可避免,但不是所有過錯都有機會改正、都能被原諒的。她們兩姐妹失貞失節,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是不可饒恕的大罪,錯了便無可回頭,所以作者只能讓她們以死謝罪,以此警告天下世人,千萬不能行差踏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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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解讀,高屋建瓴。吳氏紅學,高端學術。 知識的盛宴,智慧的光芒。

新觀點、新視角,同一部紅樓夢,不一樣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