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快刀斬亂麻,給中年一片安靜

阮小籍

《老逼身來不奈何》

1、

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故事的結局總是這樣,花開兩朵,天各一方。

誰說的郎才女貌就一定能舉案齊眉?

誰說的洞房花燭就一定能白頭偕老?

誰說的天作之合就一定能宜室宜家?

總覺得一筆錢或者一件事就可以償還對某人半生的愧疚。

總覺得一場雪或者一次遠足就能讓糾結的心波平如鏡。

總覺得一個人或者一條路就能一直走到天黑。

我們在二月的河岸上說著散漫的往事,薄薄的風從春天吹來,突然間我覺得悲涼和頹廢——

所有對未來的憧憬,對你我都是奢望,都是謊言,都是望梅止渴。

我們就這樣躲在車裡,一言不言,春天萬般寂靜,我想,我們一輩子,幸福或者悲傷也就這樣了,我們除了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都在一天天老去,卻無能為力。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可是,半輩子過去,我們,忘了嗎?放下了嗎?

2、

看著鬢邊的白髮一絲絲多了,看著孩子一天天大了,看著愛情一天天老了——我們,除了看著,是那樣的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無裨於事。

人到中年,我們都不過是心有不甘在挑逗時光而已,都是凡人還能怎樣,還想怎樣?

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

花開花落,與春天的風無關;愛恨交織,與心頭的你無關。這世間的相聚別離都是定數,一些人走了,一些人來了。我只想說,喜歡你,真的與你無關。

枯守著一個小鎮?枯守著一段往事?枯守著一種生不如死的日子?像一顆春天的老樹,想發芽吧害羞,不發芽吧又蠢蠢欲動!多少的決定猶猶豫豫,多少的努力乾乾停停,多少的理想有始無終……

明明是錙銖必究卻一副山包海容的樣子。

明明是潰不成軍卻一副指揮若定的樣子。

明明是心亂如麻卻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

往事斑駁:有些地方一輩子不能抵達。有些人一輩子不能忘。有些事一輩子放不下。

“不打擾了,今生就此別過,餘生不會將就;不再委屈自己。一個人,慢慢走,瀟灑過。”

3、

一個念念不忘多年的人,也不過庭前落花閒閒。

一段隱忍糾結多年的情,也不過天邊白雲舒捲。

一度不忍看不敢碰的疤,也不過悠然見南山……

這麼多年,我們都已經習慣在黑夜裡睜著眼睛,我們都已經忘記在春天裡觥籌交錯,我們都已經認為在下輩子才能同床共枕……糾結、隱忍、不甘、不敢、拼命的忘記又拼命的想起,我們總是半夢半醒、欲言又止、無淚有傷。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人到中年,就算內心雜花生樹,也不拿給別人看了。

很喜歡簡媜的一句話:

我說人生啊,如果嘗過一回痛快淋漓的風景,寫過一篇杜鵑泣血的文章,與一個賞心悅目的人錯肩,也就夠了。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一往情深的中年,苦了誰為了誰?又辜負了誰?

4、

人到中年,要麼裝要麼扛要麼熬。

多少笑容的背後是緊咬牙關的靈魂?

多少次走投無路,我真的想束手就擒引頸就戮。

多少次山窮水盡,我真的想棄甲投戈望風而降。

多少次日暮途窮,我真的想慷慨赴死一死百了!

三毛說,我來不及認真地年輕,待明白過來時,只能選擇認真地老去。

驢一樣的中年,我們,能認真的老去嗎?

我們誰不是用盡了全力卻過著平凡的一生?

我們誰不是我年華虛度卻空有一身疲倦?

我們誰不是越過山丘才發現根本就是無人等候?

我們誰不是兵臨城下六神無主?

我們誰不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我們誰不是歷盡劫波九死一生?

我們誰不是百毒不侵也百病纏身?

我們誰不是在“裝”,裝作不憂傷,裝作不在乎,裝做不認輸?

我們誰不是在“扛”,扛家庭,扛工作,扛誘惑?

我們誰不是在“熬”,熬困境,熬糾結,熬辛酸?

5、

白頭新洗鏡新磨,老逼身來不奈何。

耳裡頻聞故人死,眼前唯覺少年多。

多年前想對某人說的一句話,如今話到嘴邊,卻懶得說了。

多年來心心念唸的某件事,如今萬事俱備,卻不需要東風了。

多年後一定會後悔的某個決定,如今雖百爪撓心左右為難,卻清楚放棄是唯一的選擇。

揮揮衣袖,越過山丘,遇見六十歲的我,拄著一根白手杖在聽鳥兒歌唱。

我問他幸福與否,他笑著擺了擺手,他說你不必挽留,愛是一個人的等候。

無論相遇還是不相遇,總有人幸福白頭,總有人哭著分手……

阮小籍,居蘇州,喜歡文字、紫砂、硯臺、閒章這些樸素、自然的東西,作品見《散文》《讀者》《芒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