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國難財的人與回不去的國。
回不去家的人
林松看著又一次被取消的回國機票欲哭無淚，再看看眼下少則5萬多則十幾萬的單程回國機票，他直呼太難了。
「我的護照有效期到了」、「簽證停留期也快過了」、「年愈70的父母已經受不了刺激病倒了」，4 月26日晚，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林松在洛杉磯用微信斷斷續續地回覆旅界，此時他一家五口在美國加州爾灣租的房子剛剛到期。
此前，洛杉磯縣政府下令，居家法案將繼續執行，一直到5月15日，但林松依然冒著“違法”的風險走出門去尋覓可以租住的房東。
「之前房東因為疫情不願意再租給中國人了，如果因為“違法”遣返我們一家倒是好事。」說完這話，林松暫時失去了聯繫。
這可能是林松過得最苦澀的一個春節，春節前他攜父母、妻子、女兒赴美旅行，準備回程時恰逢預訂的航班停航。
他想著國內疫情應該很快就會得到控制，航空公司很快就能復航，本著“能省則省”的原則，他決定再等等航司改簽通知。沒想到，這一等就天荒地老。
3月初，林松和妻子在超市購物時被一名醉漢質問「有沒有“corona”（冠狀病毒）」，又高呼「噢，亞洲人！」
落荒而逃後，林松覺得自己沒有遭到人身攻擊已經很幸運，在紐約布魯克林，一名華裔女子在出門倒垃圾時被潑酸性液體，臉、頸大面積灼傷。
在德克薩斯州，一名男子在超市用刀攻擊3名亞裔美國人，其中包括兩名幼童，因為他認為這家人感染了病毒。
自身遭遇和華人遇襲恐怖傳聞讓林松決定不等航空公司改簽，他在攜程重新購買了5月3號國航CA888洛杉磯-北京的直航機票，價格是5500元/人，全家機票控制在3萬元以內，對於已經開始盛傳的天價機票傳聞，他認為「沒有那麼誇張」。
3月底，林松一家機票被改到5月4號CA984，他也不在意，「能走就行”是他的真實想法。」
但4月6日，“噩耗”終於傳來，他準備搭乘的這趟國航航班被取消，「我打攜程和國航客服都答覆一樣，5月、6月改簽不了沒有座位，只能改7月份的，需要補差價3萬多一人。」
機票價格暴漲不說，最讓林松氣憤與不理解的是，雖然國航、攜程客服口口聲聲聲稱，「四、五、六月無法改簽，但各個朋友圈的機票代理依然在賣四、五、六月的機票，只是價格已經比他當初買的票貴出八到十倍。」
對於朋友圈頻繁發廣告的機票代理可靠性，林松心裡也默默嘀咕，他身邊不乏買了天價機票準備回國，但回國前航班再次取消，退到手“幾十萬代金券”的案例，「這個時候，沒有哪個航班敢說自己一定能飛。」他說。
林松想到曾為之熱血沸騰的戰狼2裡吳京有句臺詞「中國護照可以把你從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帶回來！」現在，他手持中國護照，但每一次與客服的溝通都在折磨著自己和家人。
誰在阻止國人回家？
林松一家的“滯留”始自3月26日民航總局下發的“五個一”政策。
這份稱之為《關於疫情防控期間繼續調減國際客運航班量的通知》規定「國內每家航空公司經營至任一國家的航線只能保留1條，且每條航線每週運營班次不得超過1班；外國每家航空公司經營至我國的航線只能保留1條，且每週運營班次不得超過1班」。
正是這條直接行政干預的政策導致入境航班銳減，各航司也紛紛自裁航班、保留必要航線。
“民航局的政策主要還是來得太快太猛，如果這條政策能早一點推出，且一步一步由DAILY（每日）削成五班、三班、最後一班這樣的話，相信天價機票的現象也不至於普遍。”一位民航業內人士表示。
而林松懷疑更多“天價機票”的根源是航班銳減後航空公司與機票代理商的私下勾結，「否則為什麼五、六月高價機票還有位置，我們之前買的低價票就被取消也不允許改簽呢？」
旅界發現，在目前國航官網可查的7月、8月洛杉磯飛回北京的機票，價格一律顯示33550元。
國航官網顯示只有7月、8月有票
但一位國航內部人士透露，「沒有人說買了這個機票就確保能飛不取消，更多希望回國的還是選擇了5月近期8萬/人的直飛回國機票或者6.5萬/人的外航轉機回國機票。」
這樣的天價機票對於林松這樣的工薪階層顯然無法接受，據試圖賣一張”天價機票“給他的代理透露，「雖然現在國航對外宣稱都是直銷，但是個人是肯定買不到的，都是靠機票代理在搶，飛一趟成本這麼高，靠直銷航司就賺不了高價了嘛。」
更讓林松心涼的是，即使願意付天價買回國機票，但是也很難同時搶到同一航班的五個位置，「剛問了訂票代理的內部工作人員，區長都來找關係了，沒用，現在都是更大的關係戶。」
一位民航業內人士表示航司默認代理賣高價彌補損失也是無奈之舉，「像航空業在美國2萬億美元刺激計劃中獲得500億美元，其中250億美元專門用於保留員工，這部分的30%以貸款形式發放，利率僅為1%，而在國際航班幾乎全部停飛情況下，我們尚未對國內民航出臺相關補助政策。」
由此，航司為了保證充足的利潤大量放票給機票代理的惡果就是「天價機票滿天飛」，在機票代理們掙錢撈一把的慾望中，準備回國的華人毫無懸念地成為案板上待宰的魚肉。
事實上，機票代理們這波國難財賺的確實是“太狠”。
某韓國航司官網搜索顯示，目前世界各國削減航班都是趨勢，但從洛杉磯飛往東京、首爾的直飛航班中，機票價格基本穩定在單程4000-6000元/人。
「為何只有中國航線賣出天價？」林松認為這種「回國天價機票」的誕生毫無道理，甚至可以稱之為中國民航界的恥辱。
何日歸家？
4月的一天，林松無意中在網上刷到國際民航組織指定為國家航空器的撤僑飛行、人道主義飛行或商業撤僑飛行向各國政府提出的新建議。
這份該聯合國民用航空機構最新的建議鼓勵各國確保，為從其他國家撤回其本國僑民和其他符合資格的人員而運行的航空器能夠快速有效地獲得入境、離境和過境授權。
“這些飛行由國家安排，唯一的目的是從其他國家撤回其本國僑民和其他符合資格的人員，不為‘取酬或收費’而上下其他旅客，可被指定為撤僑飛行，”由國際民航組織秘書長柳芳博士簽發的這份國際民航組織國家級信件指出。
經朋友介紹，林松加入了一個300人的「洛杉磯滯留群」，這些被滯留的同胞裡，很多都是春節期間來度假，有的和他一樣帶著老人、小孩一起，有的是赴美產子，還有的過來探訪親友，回國是所有人的心願，這樣的群林松說不下幾十個。
林松回憶，群裡有網友說會有政府協調包機，但一次次消息落空後，林松自己給駐洛杉磯總領館領僑處寫郵件得到的官方回覆是，「駐美使領館沒有撤僑安排，也無法為你申請改簽或出具任何形式函件。」
但最讓林松頭疼的是，他的護照有效期到6月就不要不足半年，按照航司規定，有效期不足半年的護照無法購買機票，這對他來說顯然又是一道死結。
「使館讓我去美國移民局申請，如果移民局說你必須得先在中國大使館換髮護照，把移民局的回覆給到中國大使館才給我換。」他說。
滯留3個月的時間，林松已經有點習慣洛杉磯的生活，他認為，「滯留洛杉磯病毒並不是最可怕的因素。可怕的是外國人因為疫情產生的仇視，敵視華人的行為，造成人道主義危機，這是大部分希望回國的華人最擔心的事情。」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滯留這段時間林松失去了原本的工作，他的生活軌跡也不知不覺被改變，在國外與機票代理鬥智鬥勇的每一天還要安撫老人、妻子、孩子的心情，他說「我真的好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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