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創作|關於大草創作中的幾個問題

一、小字筆法寫大字的問題。

小字筆法以細膩、溼潤、精緻為主調,筆法以鋪毫為主,稍有絞轉之意,運筆以手指,兼及少量的手腕動作。大字則是運指、運腕,甚至是肩肘並用的一整套組合動作的玄妙融合,有時還用到腰部力量,常常運氣而動,盤旋而下,出筆精準,筆法以鋪、絞、擦、刷並用,行筆如蛟龍驚蛇,一掃機械的做作和點畫的拼搭,且筋節不失,筆筆天成。特別是游龍般的筆性是長期錘鍊的結果,沒有幾十年的積累,休言草書,更別說大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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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良《唐人詩二首》

小字放大後的主要流弊是:鋪毫所導致的點畫一旦放大就會顯得板滯,神韻漸失,勢態不足,該問題在行書或其他書體中尚可避免,在迅疾的草書中,這種問題就難以解決。拓寬、變大後的點畫需要有厚度、力度及無限豐富的可能,具有創作經驗的作者往往會絞刷並用,巧用碑派手法,或鋪、絞、刷同時融合於一筆之內。另外,草書點畫的配合是接碰或有意的頓挫及提按,今天不少作者顯然是由於熟練不夠,技術簡單的拼湊甚至有些粗暴。

二、由“筋節”“互搭”引發的書寫性,是草書形體生變的關鍵。

草書對作者書寫速度的把控有著很強的考驗,草書的書寫速度往往是“超速度”。不是特快就是特慢,點畫在一驚一乍間體現跌宕並煥發才情,因此,速度對字法、筆法的影響是較大的,如果熟練不夠,筆法與速度沒有很好的長期融合,是難能達到的。不僅這樣,在迅疾的書寫中,不僅要體現點畫的流美,更要保持點畫之間勾連的筋節,這是草書的關鍵,更是生奇的法器,今人常常忽略。

劉熙載雲:“草書尤重筋節,若筆無轉換,一直溜下,則筋節亡矣。”古人稱之為“筋節”是講明瞭其中的機趣和蘊含的奧秘。草書的點畫及點畫間的配合與銜接是柔性的、韌性的、隱性的,是綿裡藏針,不是強扭的“互搭”。當然這與小字放大後筆法的不當運用有一定的影響,與書寫的熟練程度也有直接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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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良大草《古詩二首》,色宣,69cm×136cm,,2013

中國藝術的最高精神是自然,書寫的流便是得心應手,而非固有字形的撮合,強調自然生髮。今人書寫一方面藉助原有的古人造型,另一方面對章法的構造更是利用現代科技手段,從視覺出發,對章法的輕重、疏密等進行重構,因此,一派斧鑿之痕,點畫間的因果關係(邏輯關係)被顛覆,只是服從視覺的安排,點畫的誇張是當今書法創作的大忌,尤其體現在學山谷草書之中。山谷草書本有做作安排的痕跡,也是山谷草書之失,由於今人理解膚淺,更是誇大了這一特徵,致使草書匠氣十足,天性全無。

三、由於偏設計的創作理念所引導,對點畫的內在意蘊、機趣理解不深。

一旦意趣缺失,便空有框架與外形。古人云:“草書之筆畫,要無一可移入他書,而他書之筆意,草書卻要無所不悟。”另外,圖式應用和氣韻的渲染缺少磨合,即對作品的整體把握能力並不理想,情緒的調動與書寫能力,在表達中找不到折中的度,尤其是學山谷大草放大後的安排與做作,流弊正盛。這種偏設計的書寫引入,危害較大,也是當今草書或當今書法味寡的根源(神性丟失)。偏設計的理念引入,書寫性自然流失,形式至上成為可能。中國當代書法創作中的形式至上,或在西方現代形式主義的誘導下進行的“形式”建構,初看似乎在視覺上突破了傳統固有的形式意味,但模糊了中國書法原有的審美內核和基本規範,中國書法的審美幾乎是在傳統古典的審美慣性下進行的審讀,而西方形式主義則是在反傳統、反古典主義的背景下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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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良《淮上喜會梁川故人》

因此,審美的異趣,背景的不同,中國書法從學理上遵守什麼現代主義是很難完成現代轉型的,除了在形式上有所擺脫外,書寫的內在機理和作者的精神意趣很難從“主義”中來獲得。如果犧牲了書寫的古典精神內核,再解除內心的細緻刻畫,並在反傳統的形式構成中創作,書法只會走向另一種藝術的邊緣。因為,中國書法的圖像、圖式解讀,不僅是它們所反映的視覺感受,還有每一個點畫內部,由作者隨性流出的筆墨意趣,這是通往作者性靈深處的原始內核,充滿神性與靈光。這種點畫要求沒有經歷過長時間的磨合或有意識的積累,是很難理解並表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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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叔倫詩-懷素上人草書歌》180x368cm,2018

因為西方現代主義背景下的“線”並沒有賦予如此豐富的內容,也不須這樣複雜,它是通過點線面的重構,或錯落,或通過透視、解剖等手段,交錯而成一個意趣的圖像,這與書法最初的意象,即在陰陽觀的統攝下,寄託在一個簡約的點畫之上,並不斷疊加、滲入而成豐富圖像,是有本質區別的。也就是說,中國書法最基本的結構單位點畫,或叫“線”,是形而上的造像理念,備韻律,富陰陽,具有濃縮了“天地人”的道的高度,它不僅僅是視覺的,而現代主義建構下的“線”是形而下的視覺構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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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良 小草韓愈《馬說》,生宣,30cm×60cm,2013

無論是引帶主次不分、點畫乖張、字法錯訛,還是設計理念的引入,這種空有的任情恣性,或做作與安排,不僅是功力的淺薄,主要還是對草書精神理解的不夠或無知,這是當今草書的主要病根。草書的神性隱藏在點畫、筆墨、氣勢、筋節和整體的章法構造之中。當今草書失之於野:草法應用不嚴謹,牽絲的濫用和主次的失衡,不重筋節的訓練和誤讀。因此,草書的神性在不斷丟失,草書儘管注重省、借、減、復、添等用筆、結字、章法構造特點,但絕不亂寫,錯寫,或隨意增損。草書不僅要書寫性情,文字也要儘可能讓人清晰地識讀,而不是錯訛,故弄玄虛,或瞞天過海,這是對草書的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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