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怎麼看老舍的《讀書》

不知道因為世界讀書日來了，某官方媒體推了一篇老舍的《讀書》。我覺得這估計算是隨筆，而且我讀書的時候沒有印象學過這篇文章，可能是那時候沒有，可能是我上課不用心。但我偏向那時候沒有，因為我讀書的時候看課本比聽課認真很多，而老舍的文章比起大多數人都有趣，我就理解為失憶了。

老舍認為讀書不必需要成什麼學者。“若是學者才準唸書，我就什麼也不要說了。大概書不是專為學者預備的；那麼，我可要多嘴了。從我一生下來直到如今，沒人盼望我成個學者；我永遠喜歡服從多數人的意見。可是我愛念書。”今天讀老舍，很多人都把他當成大文學家，傳統文化的遺老，或者乾脆是殉道者。但老舍這讀書法不講給學者，大作家或者教士，因而懂一點字的讀起來都很輕鬆，他很實誠，又不裝模做樣。

老舍覺得有一些書是不必去讀，或者至少不應該用心去讀的。他覺得讀者至少有一點自由:“書的種類很多，能和我有交情的可很少。我有決定念什麼的全權。”他覺得《三字經》《百家姓》，《尚書》一類的書都是“頂好在判了無期徒刑後去念，反正活著也沒多大味兒。”的那類書，我也很理解他，就像什麼年出生的學生都不會喜歡思品教科書，專教必須學而無趣，讓人做乖乖羔羊的書。可是老舍也不敢批評，“一來是因為——我才明白過來——寫這樣書的人敢情有好些已經死了，比如寫《尚書》的那位李二哥。二來是因為現在還有些人專愛念這類書，我不便得罪人太多了。”今天不但有人願意編這種新的無趣的書，而且還專門教一些孩子念《三字經》，和老舍筆下抽人板子的私塾先生也沒有兩樣。背後的原因我也不敢說，只能照著老舍的辦法“我看是不管別人；我不愛念的就不動好了。”

老舍也不喜歡讀滿是公式，沒有“然而”和“所以”的書。老舍如果在今天恐怕也是個文科生，還是那種不怎麼和學校對付的差生，“據說，這類書裡藏著打開宇宙秘密的小金鑰匙。我倒久想明白點真理，如地是圓的之類；可是這種書彆扭，它老瞪著我。書不老老實實的當本書，瞪人幹嗎呀？” 老舍也讀過朋友給他的《幾何原本》，對了兩個鐘頭，覺得生無可戀。我也讀過《幾何原本》，也不懂裡面說的是啥，但我知道放到整個數學史或者文明史裡面，這是一個大成就。所以我覺得老舍恐怕也不是討厭數字，更不是討厭理性，他討厭的是那種與現實產生不了聯繫，不能激發人靈感，觀點和結論片面又死板的書。當然，如果一個大字不識的人，或者腦子裡只有一種思想的人，恐怕讀什麼都是天書。這和老舍就不幹什麼關係了。

老舍說:“第一類書不是沒法懂，而是懂了以後使我更糊塗……第二類書根本就看不懂，可是人家的紙上沒印著一句廢話；懂不懂的，人家不鬧玄虛，它瞪我，或者我是該瞪。我的心這麼一軟，便把它好好放在書架上；好打好散，別太傷了和氣。”這原因很簡單，因為

老舍是有自己讀書方法的，在這年代又不能做“知識付費”，又會被笑沒有效率和成果，不過老舍說了:“怎樣讀書，在這裡，是個自決的問題；我說我的，沒勉強誰跟我學。”以下都是老舍說的:

我讀書沒系統。我不能叫書管著我。

讀得很快，而不記住。我又不是印刷機器養的，管你這一套！

讀完一本書，沒有批評，誰也不告訴。我愛念什麼就唸，有什麼心得我自己知道，這是種享受，雖然顯得自私一點。我讀書似乎只要求一點靈感。“印象甚佳”便是好書，我沒工夫去細細分析它，所以根本便不能批評。“印象甚佳”有時候並不是全書的，而是書中的一段最入我的味；因為這一段使我對這全書有了好感；其實這一段的美或者正足以破壞了全體的美，但是我不去管；有一段叫我喜歡兩天的，我就感謝不盡。因此，設若我真去批評，大概是高明不了。

我不讀自己的書，不願談論自己的書。自己的書，和自己的運氣，好象永遠是一對兒累贅。

……

看了一堆，真為老舍的真誠不做作而傾佩!能不把看書做認真的，能真的不叫書管住自己，能真的看書欣賞自己喜歡片段的，能真的看書而不陷入摘抄名言的。有多少個人呢？都說不要做書呆子，又要說獨自裡有墨水，就我讀了老舍的隨筆，覺得他是想說:做人是最簡單也最難的事，有時候讀書還是不讀書，還真的不會讓人突然昇華。

我究竟不能問老舍了，老舍後來投湖死了。死之前比無期徒刑還要痛苦和恥辱，連《三字經》這樣的書都讀不得了! 害死他的，當然是少數幾個以為能決定別人看什麼書的傲慢的人，和一大群不知道怎麼讀書的無知的人。照這個故事看，讀書倒真的不為當學者，只是剋制人類自己本性裡的那些傲慢和無知，不至於放出來搞亂世界。不過讀書人也不能“不管別人，不愛念的就不動好了。”讀書人至少還有一個責任，那就是全力阻止那些傲慢到極點的人讓別人讀書，同時放下

初作於202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