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受傷”的總是蘇州?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

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

這幾句詩出自聞名天下的蘇州才子唐伯虎。在外人的影響中,蘇州是一個繁花似錦的江南名城、物阜民豐的魚米之鄉。但拂去華麗的外衣,在蘇州人自豪的背後,則是鮮為外人所知的寂寞與無奈。

作為吳文化的發祥地之一,蘇州有著近2500年曆史,任憑乾坤突變、山河易主,頂著“富庶”標籤的蘇州,一直在自身命運和國家命運之間尋找微妙的平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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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豪之財

自隋開通大運河以來,經唐宋之經營,至元末,以蘇州為代表的江南地區,已成為天下財富的聚集地,也愈發與國家的興衰命運綁定在一起。

打著“驅除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口號,乞丐出身的朱元璋完成了劉裕、陳慶之、岳飛等名將均未實現的偉業,由南向北統一中原。聲望日隆的朱明新政權,吸引了江南富商們的注意,蘇州鉅富沈萬三便是第一批向朱元璋獻媚的商人。

在朱元璋定都南京後,沈萬三出資修築了南京三分之一的城牆,並且出資犒勞軍隊。然而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出身底層的朱元璋自幼受奸商惡霸欺凌,對商人的印象很差,得知此事後,險些要了沈萬三的性命。最終,沈氏家族被抄家流放至雲南。

沈家從蘇州鉅富到到家破人亡,只是蘇州富民與政治博弈的一個縮影,從那時開始,千千萬萬個沈萬三們,開始這個新生的國家做出犧牲。

在蒙古鐵蹄下,明初的中原民生凋敝,百廢待興。

史稱:“中原諸州,元季戰爭受禍最慘,積骸成丘,居民鮮少。”

據記載,當時的河南,人口總數不足二百萬。如何增強國力,幫助欠發達地區快速恢復生產,成為朱元璋的心病。在明政府眼中,移民成為了最有效的選擇。而說到移民,朱元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江南富庶之地。

轟轟烈烈的“洪武趕散”運動展開了。

經濟學規律告訴我們,人口流動的自然規律是從欠發達地區向發達地區流動。而朱元璋則反其道行之,將江南富戶大批遷移到中原去“開荒”。

那麼,當地人不願意怎麼辦?

為了約束民眾,朱元璋實施了嚴厲的保甲連坐和戶籍制度,誰敢私自返回江南,格殺勿論。據史料記載,洪武十餘年間因為遷徙私回祖籍的問題幾興大獄,很多案件往往尚未查實,宗族就被誅滅,江南一帶富豪在幾年間或死或徙,幾乎無一倖存。大批蘇州人被遷徙至當時人口稀少的蘇北地區。

朱元璋的鐵腕手段,一方面均衡了全國人口分佈不均勻、貧富差距過大的問題,同時也有效分解了江南地方土豪對中央政權的威脅。徒富民、抑豪強、修水利、勸農桑,社會生產逐漸恢復,這便是所謂的“洪武之治”。

當然,這中間有不少是犧牲了蘇州等江南地區幾代人幸福為代價的。

但蘇州並未因“洪武趕散”而一蹶不振。幾百年過去了,經歷了小農經濟、計劃經濟、市場經濟等時代鉅變,蘇州還是那個蘇州。

2019年最新數據顯示,蘇州的人均GDP高達2.6萬美元,高過北上廣,僅次於深圳和無錫,排名全國第三;人均可支配收入方面,蘇州高達68629元,僅次於上海,超過北廣深,位列全國第二。

在一個強省會時代,富裕的蘇州背後,是無數雙勤勞的手,是佇立幾百年來的經濟底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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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之商

1843,清廷與英國簽訂《南京條約》和《五口通商章程》。從此,一個不起眼的海邊縣城開始朝著遠東第一大都市前進。

它的名字叫上海。

而在上海開埠之前,蘇州是全國最大的經濟文化中心,可以說是“北上廣”的綜合體,是“超一線”的大都市。

清代鉅著《紅樓夢》,其開頭有一段對當時蘇州的描寫:“這東南一隅有處曰姑蘇,有城曰閶門,最是紅塵中一二等的風流富貴之地。”

而蘇州之所以在明清之際如此繁盛,得益於龐大的工商業。自明代中葉開始,蘇州和揚州便成為京杭大運河南北商品的集散地。也由此,在蘇州雲集了全國乃至外洋貨物的商品,絲綢、棉布、糧食、金融、刻書印書、玉器漆器等商品的生產、轉運、銷售大多經過蘇州之後,再輻射到全國各地,成為當時中國經濟的發動機。據統計在晚清時期,僅蘇州一地便提供了國家年稅收的十分之一。

在小農經濟時代,繁榮發達的蘇州充當了幾百年的經濟奶牛,為中央財政輸血無數。而到了現在,不是特區也不是省會的蘇州,定位似乎依舊沒有改變。

改革開放後,蘇州一度成為中國經濟轉型的“領頭羊”,“蘇州模式”也被其他省市當作範例來學習。

招商引資成為那時候蘇州快速發展的秘訣。尤其是在吸引外資方面,在高峰期,蘇州的外貿曾佔到長江江蘇段以南5市的80%。

同樣,先富起來的江蘇依舊承擔的經濟奶牛的重擔,每年財政轉移支付數目在長三角、珠三角各城中都位列前茅。

然而,蘇州也有“生病”的時候。

“蘇州模式”憑藉廉價的人力及土地資源,以低端製造業為主體的外向型經濟,獲得了巨大成功。但隨著國際貿易環境的變化,依賴製造業和貿易出口蘇州也遭遇了嚴重考驗。在互聯網時代,蘇州不僅缺少以信息產業為核心的新科技、新產業,不少製造業外資也開始撤離蘇州。

從GDP增速也可以看出,雖然蘇州GDP依舊是江蘇老大,但是增速已出現逐年下滑態勢。

低迷的蘇州,需要援助。

但在當下普遍面臨經濟下行壓力的時候,作為全國最強的地級市,蘇州至今沒有機場。在最新公佈的《長江三角洲地區交通運輸更高質量一體化發展規劃》中,上海被提及54次,南京被提及47次,杭州被提及32次,而蘇州僅被提及13次。

在大力發展都市圈、做大做強省會城市的時代,上海、南京、杭州等地似乎更像長三角地區的核心,蘇州享受到的政策紅利看上去少的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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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民之智

1688年,英國發動了一場以資產階級為代表的革命,結束了英國封建專制的時代。曾有無數學者研究,為什麼同一時代的中國,以蘇州為代表江南富庶地區,有著同樣發達的工商業基礎和資本,卻沒有形成推翻封建王朝的資本主義力量。

不論如何分析原因,歷史沒有如果,但有一個歷史細節,卻值得後人玩味。

元末明初,曾有一個商人以蘇州為都城,在江南最富庶的地區建立了一個“商人之國”。鹽商出身的他,深知江南地區百姓疾苦,在驅逐元朝當地統治者後,他帶領當地百姓興修水利,發展農桑,並自己鑄造貨幣,取代了當時早已通貨膨脹的元鈔,有效地穩定了江浙地區的物價和市場。

在天下大亂的元末,江南在他的統治下成為唯一一片物阜民豐、百姓安居樂業的淨土。《水滸傳》的作者施耐庵、《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都曾在他手下當官。

他的名字叫張士誠,原名張九四。

然而,張士誠的割據政權很快就被朱元璋消滅。

時至今日,他的墓碑仍在蘇州被人紀念。蘇州至今保留著一個奇怪的風俗,每年農曆七月三十晚,古城的大街小巷裡就會有星星點點的香燭插在地上,俗稱“燒久思香(九四香)”。

然而,史書對他的評價是這幾個詞:見利忘義、朝秦暮楚,似有器量、實無遠圖。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數百年來,蘇州城的繁榮不息,可以看作是古代中產群體、富裕群體在歷史夾縫中努力奮鬥、掌控自身命運的縮影。也正因過度關注自身命運的走向,他們只能成為歷史的配角,在利益重新分配時敢怒而不敢言。

如今蘇州繁華的背後,多了些無奈和落寞。現在提起蘇州,要麼因為一個人,要麼因為想到了蘇州園林。

因為一個人,否定一座城,是對蘇州人最大的傷害。

而一想起那些久負盛名的“私人別墅”,如今變成了大路朝天、人人可走的蘇州園林,便會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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