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一顆脆弱的琥珀

黃廣明 作者

到過香港十來次,回想起來,竟無一次專門旅遊,多是一兩日、三四日的短期商務行。因工作原因,大都逡巡在九龍與港島的石柱森林中。到過的最郊野之處,算是港島南端的赤柱,而這個帶有歐式休閒風格的小鎮,也早已淪陷在如潮的遊客之中。

看到將香港區分為“城市森林”與“森林城市”的一種說法,可謂精當。“城市森林”就不用說了,這是絕大多數遊客對香港的第一感,高樓遮天蔽日,人流摩肩接踵。“森林城市”則道出了這樣一個容易為人忽略的事實——香港的森林覆蓋率達到70%,近四分之三的土地處於未開發狀態。這座世界金融中心、一流的國際都市,也是一座森林城市,擁有一流的山海自然景觀。

香港,一顆脆弱的琥珀


在滿世界中國遊客的當下,去過香港早已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1997年過去20年了,內地遊客的香港自由行,早已從城市遊、迪士尼遊、購物遊,發展到郊野遊、離島遊、人文遊。

雖未到過森林與郊野的“另一個香港”,我倒也沒有特別的遺憾,自然風光大抵是相似的,上山趕海香港未必是最佳去處,而若要感受樓山人海,感受人間的煙火氣,感受不同文化的並立、融合與碰撞,感受一切人造的有形的或無形的人類文明,作為“城市森林”的香港是一個絕佳所在。這也是香港最吸引我的地方。

香港,一顆脆弱的琥珀


初到香港的人往往會被其繁華與熱鬧震撼。記得一個晚上在油麻地一帶上街,白日的馬路已封閉成了步行街。面對霓虹燈的海洋,蟻團蜂擁般的人潮,幾個架著攝像機、歐洲人模樣的遊客臉上流露出Oh My God的神情,也許還有一絲調侃。估計眼前的景觀對他們而言不啻到了外星球。

因為習慣,我差不多每次都住在油麻地與旺角一帶,香港最繁華、最市井的地區。樓宇密集,人流密集,店鋪與招牌密集,如果要我為這一帶寫個旅行攻略的話,我第一個想說的就是“密集恐懼症患者慎入”。不過,這種密集,這種最有香港感的城市景觀,我卻甘之如飴。

香港,一顆脆弱的琥珀


香港,一顆脆弱的琥珀


回想在香港的旅行(實際上是工作後的休閒),於我而言最愜意的時刻,就是忙完工作後,從旺角、油麻地或者中環的某個地鐵出口浮出地面,買一份《蘋果日報》或《東方日報》,然後見縫插針式地在人行道上左突右閃,找到一家茶餐廳,坐到靠窗的一隅,點一份中式的炒飯,或者西式的意麵、牛扒,吃一口飯,睇一眼繁體字的市井新聞,喝一口冷飲,抬頭看一眼粵語電視新聞中記者懟特首,再吃一口飯,望著窗外的人行色匆匆,閃閃爍爍……

我並非一個愛熱鬧的人,更偏好獨處。是的,密集沒有給我帶來融入感,相反有一種疏離感,微塵感,孤獨感,在陌生人環繞的密集中,感受到了一種自由。“城市冷漠,正好帶來心靈自由”——大約十年前,我在一次港行途中,在博客上寫道。

香港還有一種謎一樣的混搭的魅力。語言的混搭,文化的混搭,人種的混搭,美食的混搭,信仰的混搭,禮俗社會與法理社會的混搭,人造景觀與自然景觀的混搭——城中有海,樓後有山……這構成了另一種密集,混搭的密集。

香港,一顆脆弱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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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一顆脆弱的琥珀


香港人口密度位列東亞之冠,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城市之一。如果做一個密集狀態下的人類學觀察,香港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樣本。人口密集往往會帶來衝突,比如車禍,碰撞,爭吵,甚至較高的犯罪率,但香港卻是一個秩序井然的社會,這要得益於民眾較高的規則意識,以及社會的法治水平。

有一種說法,香港是文化沙漠。這種論調,有一種狹隘與無知的傲慢。在我看來,香港的文化不能再多——有健全高效的商業文化,有粵語流行音樂文化,有東方好萊塢式的影視文化,有緣自英美法系的法律文化,有中華文化、英國文化、東南亞文化雜糅嫁接的社會文化……即便是作為文化最直接載體的大學,香港的多所高校在世界的排名也不輸北大清華。

香港,一顆脆弱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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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文化,我覺得有一個最大的誤區,就是以為它的詞性是過去時的,而不可能是現在時與將來時的,站在大歷史角度,百年也真是一個“現在”的範疇。

從九龍半島的尖沙嘴眺望維港對面的香港島,一座座高樓憑海而起,倚山而上,向世人展示著這座城市的現代和美麗。這是全世界最壯麗的城市景觀之一。有好幾次站在此處,我都不住感嘆,“香港不是一天建成的”。大自然的偉力在於形塑山川地貌,人類的偉力在於創建了制度與文化,也創造了物質財富。

這塊中西文明揉合而成的琥珀,璀璨、絢爛,有時候,你不免擔心它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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