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 3 月 17 日，我室友 Clint 上班的健身房關門停業。同一天，亞利桑那州州長 Doug Ducey 對本州境內的企業老闆重申，需要他們採納疾控中心的社交隔離建議，將聚集人數控制在 10 人以下。
Clint 告訴我說，“健身房要關門停業幾個星期”。他的語氣中透露著一些經過刻意修飾的樂觀，像是在說服自己（失業）的情形不會發生。
他準時回了家，幫我給我女兒準備午餐：烤起司和番茄湯。隨後我回到筆記本電腦前，準備給我的學生們在線授課。我是一名新聞學教授，正在學習教學生如何在遠程報道中，體會身臨其境的感覺；通過手機直播蒐集有用的信息點，即使不在現場，也能找到在現場的感覺。
Clint 是一名按業績提成的健身房銷售。前幾天老闆要給他升職，由於升職後的工資漲幅不大，但上班路程更遠，擔的責任也更重，所以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猶豫著要不要升職。
非常戲劇的是，3 月 18 日他決定接受升職，第二天他被裁員了。
他是第二天下午的後半場收到公司的裁員郵件的，郵件中說了一些感謝的話，郵件的署名是 Youfit Family。
郵件中寫道：“健身房關閉停業，公司首先是出於保護我們團隊成員及其健康考慮。眼下我們要為未來儲備實力。”
“那你的醫療保險怎麼辦？” 我問他。
“沒了。” 他說。
Clint 被裁員那天，我們也是在廚房準備做飯。由於政府要求民眾進行社交隔離，儘量不要外出，我倆之間的相處氣氛罩著一份親密。然而，裁員的消息打破了這份親密，我們倆之間陷入了沉默，取而代之的是煎鍋裡黃油的滋滋聲，這時我們才想起來原來我們要做酥餅（quesadillas）。
Clint 的目光注視著我這邊，可能在看我背後的冰箱，也有可能在思考他未來的漫漫迷茫路。我伸手摸摸他的臉，他隨即轉身離開，我的手就這樣停在了半空。我幾乎能感覺到，他在我倆之間樹起了一道冰冷的鐵牆。那時我腦中閃現出一個意識：我已經愛上了有他陪在我身邊的感覺。
我女兒透過吧檯凳（breakfast-barstool）的安全扶手望著我們，那是我前夫生前常坐的凳子。我前夫在診斷出胰腺癌 30 天后，於 2017 年 11 月 1 日離開了我們。我們母女倆習慣了孤獨，去學校都刻意和別人保持距離。我們就這樣安慰自己，堅定我們的步伐，走到了今天這個樣子。
當時我們都不知道這個病毒還有名字，直到這個新冠病毒讓我們許多人，被迫進入了一種類似冬眠的狀態。這種一切暫停的狀態，讓找工作變得似乎毫無意義。
被裁員時，他在公司的業績在亞利桑那州境內銷售人員裡排第一，並得到了相應的獎金和表彰。
我主動提出來說，“要不我幫你找工作吧。” 他謝過了我的好意。此時我想悄悄地弄明白，眼下到底有沒有適合他的工作。
現在，全美人民都在居家隔離，難道他只能將就著去給網購商品整理貨架、打包和送貨麼？
“我不挑的，幹什麼都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手機上滾動瀏覽著由州政府管理的、有即時崗位空缺的僱主名單。
我能感覺到，對前東家用 “團隊”、“家人” 這樣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員工，他感到十分困擾。他不捨得離開曾經相處融洽、互相關照的那些同事，比如那位女兒身患殘疾的力量教練；那位即將大學畢業實現移民家庭夢想的前臺服務生。
“公司就這樣毫不心軟地把我們拋棄了，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家人呢？” 他抱怨道。
因為疫情很多人都失業了，我們藉此相互安慰。這是我前夫去世時，我參加互助小組學來的經驗，
就是當知道別人也和你一樣遭遇不幸的時候，心裡總會好受些。Clint 想過去食物賑濟處（food bank）做志願者，後來他怕被感染新冠病毒（所以就沒去）。
那晚我躺在床上，打開手機瀏覽器輸入 “如何在亞利桑那州結婚。” 結婚並不是我近期的計劃，但一想到 Clint 沒有了醫療保險，要是病了的話…… 我還是會慎重考慮和他的婚事，即使是短暫的考慮。
Clint 和我們母女倆住在一起。他每週可以領到 214 美元（稅後）的失業金，同時還有 1200 美元的補貼等待發放，這是特朗普總統上月簽署的經濟刺激計劃的核心。同時，他還在期盼著申請的那些工作崗位能給他回個電話，其實我們都一樣，都在等著生活迴歸正常。
現在全世界有數百萬人失業。我弟在巴西開的 2 家賽百味專營店（Subway franchises），由於疫情影響，相繼倒閉。聽他說，當地法律強制要求，要給員工放 30 天的帶薪假，最後他別無選擇，只能遣散員工，關門停業。
那晚在廚房，我女兒突然哭了起來。我抱著她，她很小聲地和我說：“Clint 叔叔失業了，我卻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我和女兒說，“沒有什麼說的，你也許不需要說什麼。給 Clint 叔叔一個抱抱，握握他的手就行了。”
說完，女兒從吧檯凳起身（這是原本屬於他父親的吧檯凳），朝 Clint 走去。其實 Clint 已經填補了父親這個角色，讓我們這個家再次迴歸完整。女兒鑽進 Clint 厚壯的臂膀，把頭靠著他的脖子，帶著哭聲說，“我愛你”。
有些時候，我們需要聽的就是這句話。
譯者注：主人公 Fernanda Santos 系前《泰晤士報》（TheTimes）國家通訊員，現任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沃爾特・克朗凱特新聞與大眾傳播學院新聞學教授。
編譯：Lauren_Hanks
來源：紐約時報
鏈接：
https://www.nytimes.com/2020/04/16/opinion/coronavirus-unemployment.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