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被父母拋棄,村裡瞎眼男人養了我15年

故事:被父母拋棄,村裡瞎眼男人養了我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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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終於停了。

地面還泛著潮氣,這半天忽來的雨耽誤了徐半仙的生意,他不滿地晃了一下腦袋,於是下巴的山羊鬍也跟著微微抖了起來。

他摸索著門邊,而後臉色陰沉下來,但這很快就化作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衣櫃旁,伸手一撈,果不其然,他的盲杖被餘學習藏起來了。

“臭小子。”

徐半仙拿著一塊寫滿姓氏的紅布,包起籤筒就出門了。

待他坐定,一天才算正式開始了。

這個鎮子不大,就只有徐半仙一個算命的,人們逢事就愛來求一卦,因此生活倒過得去。

徐半仙本名叫徐敏,他打小就是個心明眼亮的,大人都愛逗他說話。

一直到十二歲那年,他跟著夥伴爬樹掏鳥蛋,一個不小心從樹上跌了下來,趕巧地上有截樹枝子,活生生把一雙眼睛戳瞎了。

母親哭得呼天搶地的,他倒不以為然,撿了根燒火棍拄著,嘴裡還嘟囔著“都是福,都是福”來寬慰母親。

果然不出半年,鎮子上來了個遊方的道士,給人算命,但分文不取,要是人覺得算準了,也只討一頓飯吃。

後來他不算命了,只風雨無阻地站在鎮口,一站就是半個月。

直到徐敏跟著母親去趕集路過,他才撫掌大笑說,“有緣,有緣吶。”

徐敏的母親是個寡婦,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自從徐敏成了這道士的關門弟子,她也跟著揚眉吐氣了起來,但徐敏卻不同,逢人就笑眯眯的。

因為徐敏平日討喜,倒沒人難為寡母孤兒的,平日打點零工過活,直到母親去世了,徐敏才擺起了算命攤。

徐敏把道士的本事學來了一半,說的話也讓人稱心如意,因此時間久了,大家都肯稱他一聲徐半仙。

雨後的太陽格外曬人,有個瘦得跟猴精似的男人站在他眼前,流裡流氣地問,“瞎子,你算算我活幾歲啊?”

徐半仙一聽這動靜就知道是白家的二小子,這小子平常打爹罵孃的,因此徐半仙也冷冷清清地說,“活不過明年。”

“呸,你個臭瞎子!臭嘴!”

白家的二小子說著便要上手打人,只是徐半仙身上還沒挨著疼,白家二小子就哎喲叫開了。

他轉過身,站著一個初中模樣的男孩,左手裡握著半截磚頭,右手那塊已經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背上。

“二哥,你又嫌自己活長啦?”

白家的二小子摸後背的功夫,徐半仙開腔說,“學習,你怎麼不在學校裡?”

“嘿,老師讓我出來買東西。”

餘學習笑嘻嘻地望著徐半仙,他心裡想自己都把徐半仙的手杖藏在衣服櫃裡了,怎麼還被找到了?

趁爺倆說著話的時間,白家的二小子啐了一口罵,“徐瞎子怎麼也得死我前頭。”

徐半仙虛空攔住了餘學習,搖了搖頭說,“快走吧。”

他聽著白家二小子走遠了,才鬆了眉頭說,“學習,你晚上可不許去砸白家的玻璃。”

“得,知道了。”

餘學習嘴上答應著,心裡早就盤算好了打白家的哪塊玻璃。

從小到大,誰在徐半仙眼前說不好聽的了,餘學習晚上就去砸人家玻璃,一砸一個準。

“學習,買完東西就回學校吧。”

“哎。”

餘學習敷衍地答應了一句,抬眼看了看隔壁網吧的招牌,把口袋裡的十塊錢又使勁往裡摁了摁。

他沿著大道轉悠了幾個圈,趁徐半仙給人算命的功夫,又溜了進去。

一直到放學的時間,餘學習才從網吧裡走出來,他的腦袋有點隱約的脹痛,但心裡念著的還是剛剛那局遊戲。

餘學習到家的時候,徐半仙正在拌一碗豆腐。

這道菜十年如一日的出現在家裡的餐桌上,因此餘學習也沒說什麼,伸手摁住了砰砰跳的太陽穴。

“回來啦?”

“嗯。”餘學習走到灶前,熱了油,輕車熟路地把徐半仙切好的菜放進鍋裡爆炒。

他一邊炒菜一邊抽著鼻子試探徐半仙說,“叔,你今天咋跑那算命去了?”

說完,他畫蛇添足地說了句,“見天跑網吧的都是些不要命的主,有啥好算的?”

徐半仙不置可否地笑笑說,“你倒懂得多。”

餘學習不說話了,把菜盛出來,然後拿起一盤饅頭就上炕吃飯了。

徐半仙先吃豆腐,他嚼得細緻,彷彿把世間的清白也嚥了下去。

徐半仙吃飯時不愛開口,但這次卻破例地對餘學習說,“吃點豆腐吧。”

他頓了頓又說,“這東西清心。”

餘學習頭正疼著,和著青菜吞了半個饅頭就撂了筷子歪在被子上。

“又頭疼了?”

徐半仙瞭解餘學習,因此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摸索過去輕柔地給餘學習按摩。

飯桌上剩下的半碗豆腐就像一輪缺了角的明月,把徐半仙的心照得敞亮。

餘學習開始還悶著聲哼哼,過了一會兒,便呼吸濃厚地睡著了。

餘學習頭痛的毛病是打小就有的,徐半仙帶他去了赤腳醫生那裡,那老醫生號了脈說,“這是打孃胎帶出來的。”

“那怎麼治?”

徐半仙是難得著急的,因此赤腳醫生嘆了口氣,又想起了徐半仙第一次把餘學習抱來的情景。

因此他便有點惱火地罵,“要他娘心尖上的肉!”

這話一說,屋子裡一時沉默了。

整個鎮子都知道,餘學習是徐半仙打家門口撿來的。

那年是個惡冬,人嘴裡呵出的氣都能淹了一個鎮。

徐半仙甫一出門,腳尖還沒點著地呢,就觸到一個圓滾滾的物件。

徐半仙一摸索,倒是個有鼻子有眼的。

他把孩子抱回去捂在被窩裡半天,又添柴,又擦臉的,一通折騰下來,孩子沒哭,只是用力地咳嗽。

徐半仙摸著他的體溫不正常,只好把孩子送去了赤腳醫生那裡。

赤腳醫生費了不小的精力才把孩子救了回來,等餘學習徹底康復的那天,他還送了一副小小的長命鎖。

這事讓徐半仙對他就有了不少的敬意,因此就更加恭敬地問,“這可怎麼辦好?”

“唉,我教你個按摩的手法,以後他疼就給他按,管保沒事。”

這樣回想著往事,按摩也進入了尾聲,徐半仙收拾了一下,想了個對付餘學習去網吧的法子,才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網吧魚貫走出了很多通宵上網的年輕人。

徐半仙從來不上門卜卦,也從不說謊,但是想到餘學習,他也豁上了老臉。

見他許久不說話,老闆有些著急地問,“半仙,我是不是要遭難啊?”

徐半仙因此意味深長地笑了,他話不多,只是說,“餘學習和你八字不合,他多進你的大門,你的財源就失了。”

老闆誠惶誠恐地點點頭,當天下午,餘學習剛進網吧還沒歇口氣就被老闆攆了出來。

心裡記掛著遊戲,餘學習陪了個笑臉問,“張大哥,咋還攆我呢?”

趕巧這段時間網吧收益不好,老闆也沒好臉色地說,“徐半仙說你和我八字不合,從我大門進擋我財路。”

餘學習還是笑著說,“我叔鐵定和你鬧著玩呢,張哥,讓我進去吧。”

看著老闆不說話,餘學習更變本加厲地說,“說我從大門進你破財,我從後門進不就得了。”

周圍看熱鬧的笑讓老闆失了面子,他惱羞成怒地說,“滾,快滾!”

餘學習一看老闆這個態度,把校服往肩膀上一搭,罵了一句說,“求老子來我老子都不來!”

狠話雖然說得解氣,但餘學習這半下午就沒地方去了,他咬咬牙,索性回了家。

徐半仙準知道他在外面吃了癟就回來了,因此也待在家裡等他。

“回來了?”

餘學習半隻腳還沒踏進家門,就被徐半仙的話一驚,於是他訕訕地說,“老師下午放假。”

徐半仙也懶得戳破他,只回了句,“快中考了,你得好好學習。”

餘學習仰歪在炕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撕舊報紙玩,過了好一會,他猛地坐起來,嬉皮笑臉地往徐半仙身邊湊說,“叔,你算命真的那麼準?”

徐半仙半晌來回他說,“算命就是算人心,哪有準不準的。”

“嘿,那你給我算算唄。”他看了徐半仙一眼,又補充說,“算著玩玩嘛。”

“玩?我看你再玩就考不上高中了。”

因為這句話,餘學習沒了興致,又滾到炕頭,就著傍晚的微風睡去了。

那天晚上,徐半仙吃了兩碗豆腐。

餘學習沒考上高中這事是在徐半仙的意料之中的,但他也沒想到餘學習就拿了可憐巴巴的二百來分。

這把他氣得病了一場,但看著餘學習忙前忙後地伺候著,也就沒了火氣。

只是上高中這事,還是擱在心裡成了一塊病,鎮高中的校長鐵面無私得很,誰送禮都被趕了出去。

徐半仙想了半天,還是故技重施了。

他敲響了校長的門,半天才隱晦地說明了學校不招餘學習會闖大禍的。

但校長坐在那翹著二郎腿,滿不在乎地問,“你算的準嗎?”

徐半仙猶豫了猶豫,還是說,“都說準。”

校長因為這話哈哈地笑了,語氣又嚴肅又戲謔地說,“那你怎麼沒算準考試題,讓他多考幾分呢?”

校長的話讓徐半仙丟了老臉,一直到家,他的臉都是通紅一片。

餘學習跟著他問,他也什麼不說,直到被問煩了,他才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說你咋就不多考幾分?”

這是他這輩子對餘學習說的第一句重話。

因此餘學習一愣,當天晚上,校長家所有的玻璃就都稀巴爛了。

這事剛過去沒兩天,餘學習正往家裡的井泡西瓜的功夫,大門外就闖進了幾個人。

站在前面的是一對中年夫婦,男的穿得西裝革履,女的也光鮮亮麗得很。

“就是他。”

餘學習認出了說話的正是同鎮子的一個叔叔,他還沒開口問,女人就衝上去抱住他,“心肝肉”“對不起”地喊。

餘學習掙開女人的擁抱,心疼地往井裡瞅瞅,然後直眉瞪眼地問,“你們找誰啊?”

那對中年夫婦還沒說話,鎮上那個叔叔就開了腔,“這就是你爹媽啊。”

餘學習愣神的功夫,徐半仙回家了,餘學習就趕緊迎了上去,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叔,咱家遭騙子了。”

徐半仙的眉毛還沒擰起來,那個中年男人就走上前,握住徐半仙的手說,“真謝謝您養育了小虎這麼多年。”

“小虎?”

“就是學習。”鎮上的那個人又插嘴了,惹得餘學習白了他一眼。

“學習,去上網吧。”徐半仙從兜裡掏出了十塊錢,打發餘學習走。

餘學習接過錢,才促狹地說,“叔,張哥說我擋他財路。

“再說,我傻啊,把兩個騙子放咱家。”

話說罷,他就拿起了院子裡的掃帚說,“你們是自己走啊,還是我請你們出去啊?”

女人的眼淚因此就噼裡啪啦地往下掉,徐半仙停了一會兒才說,“到家都是客。”

餘學習把掃帚啪地扔了,“得,你快眯一覺吧,也不嫌累。”

徐半仙不說話,最終還是餘學習敗下陣來,把兩個人讓進了裡屋。

“我們當年聽說您是十里八村算命算得最準的,就想把小虎送這讓您看看。”

徐半仙冷哼了一聲說,“那天可真夠暖和的。”

男人被戳破了謊話,臉上有點歉疚地看向餘學習,然後接著說,“那時候我們窮,養不起孩子。”

“你們現在來認學習幹什麼?”

男人的眼神在徐半仙和餘學習之間轉了幾圈說,“您看,您的生活也很清貧。”

“屁,你進來沒看見我抱的那個大西瓜?你才窮呢。”餘學習插完嘴才去看徐半仙。

徐半仙沒什麼反應,只是微微側了側頭問,“你們能讓學習念高中嗎?”

“當然。”男人胸有成竹地說。

只是還沒等他吹噓自己和城裡的校長好關係的時候,徐半仙就下了逐客令。

“叔,你不會真把我送給那兩個騙子吧。”餘學習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問。

徐半仙沒說話,只是問,“學習,你想不想念高中?”

“那樣以後就沒人給你刷碗了。”餘學習把手上的泡沫衝下去才說,“不念書,我可以去幹活呢,再不濟你教我算命,怎麼還能把咱爺倆餓死?”

徐半仙乾笑了幾聲,第一次在餘學習前頭睡去。

餘學習擦了擦手,在心裡打好了盤算,他死活不走,徐半仙肯定捨不得攆他,畢竟他疼自己可疼到了骨子裡。

這一夜,餘學習第一次帶著心事睡去。

直到半夜,徐半仙從炕上爬起來,盲杖點地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巷子裡迴響。

徐半仙找到了在賓館裡住下的中年夫妻,他開門見山地問,“你們現在才來找學習幹什麼?”

因為這樣的直白,男人面露難色,“我們後來又有了一個女兒,”他嚥了一口唾沫,聲音有點哭腔地說,“她得了白血病,我們都配不上型。”

“哦。”徐半仙拉長了聲調,眉毛也跟著挑了起來,他又有點憐憫地問,“孩子沒事吧?”

“要是能配型的話,醫生說問題不大。”

也許是因為想到這個,他甚至輕輕地笑了,過了好久才說,“當然,小虎不會出危險。”

徐半仙這才點點頭,又繼續說,“學習當年也快病死了。”

徐半仙摸索著撿了個地方落座,他是很樂意聽聽這兩個人拋棄餘學習的理由的。

直過了半晌,女人才開口說話,她的語調有些高,這讓這句話有些冷漠。

“我們當年剛結婚,我們沒錢治,都說您算命好,我想著沒準能救他一命。”

說完,她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而她的丈夫蹲下去安慰她,聲音低低地說著些什麼。

等徐半仙聽見抽紙巾的聲音後,他才張嘴說,“不管能不能治好你閨女,學習要上高中。”

男人聽著徐半仙鬆口了,忙不迭地點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徐半仙看不見,又連聲說,“肯定的,小虎也是我們的孩子。”

“嗯。”

徐半仙的山羊鬍抖得劇烈,他帶著這對夫妻走到自己的家。

被父母拋棄,村裡眼瞎男人養了我15年。

他在門口停下,然後伸手摸了摸門扇,那上面有一行字,這是餘學習小時候調皮用刀一點一點刻上去的。

那字的痕跡本來就極深,經過數年的風雨,“餘學習的家”這五個字便成了這裡的標誌。

餘學習是在清晨被徐半仙推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翻了個身,直到看到徐半仙身後的人,他才打了個激靈地喊,“嚇死我了。”

而後他坐起來,往徐半仙那裡靠了靠說,“咋了?”

“沒事,這是你爸媽。”

“哦。”餘學習沒有什麼表情,他低下腦袋問,“你趕我走?”

那對中年夫婦看著餘學習,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把視線轉移到徐半仙臉上。

徐半仙不動聲色地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由此男人接過話頭把事情說了個明白,直到這時,餘學習攥緊的手才放鬆了,他思索了一會兒說,“去幾天?”

“一個月。”

看是徐半仙說話,餘學習才放心地點點頭接著問,“你不和我去?”

“我在家等你。”

聽到這話,餘學習下炕了,他拖拉著鞋子去衣櫥裡拿出幾件衣服,塞進了在超市買的大塑料袋。

他湊近徐半仙,又恢復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樣說,“叔,我可要出遠門,不給我算一卦?”

徐半仙沒理這茬,衝著那對中年夫妻說,“他樂意頭疼,我教你怎麼按。”

餘學習噗嗤笑了,“我就去一個月,頭不疼。”

“那可有電腦。”

這一句話讓餘學習閉上了嘴巴,乖順地躺到徐半仙的腿上。

他聽著徐半仙給女人講解著手法,腦袋昏昏沉沉的想睡覺,正這時,他屁股上捱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別睡,該走了。”

餘學習不滿地哼了一聲,臨走到門口他又說,“你在家等我,誰要是不說人話,你千萬記下,我回來砸玻璃。”

徐半仙沒有說話,陽光落在窗欞上,把陰影印在了他的臉上,讓人覺得這一分鐘過得格外漫長。

徐半仙沒有去送,只是緊緊握住了男人留下的手機,心裡翻來覆去的不是滋味。

直過了很久,男人撥了一個電話說安全到家後,他才悵然若失地鬆開了手。

“醫生怎麼說的?”餘學習站在窗戶前,城裡的燈光讓他眼花繚亂,他還是喜歡家裡單調的鎢絲燈,燈下襬弄籤筒的徐半仙讓他很安心。

他有點憂傷,但很快被電腦吸引了視線,於是他暫且放下了心思,輕車熟路地打開遊戲。

等待遊戲結束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徐半仙說他擋網吧的財路,於是噗嗤笑了。

看他笑了,男人才聲調不穩地說,“你妹妹可以做手術了。”

餘學習不肯搭話,他只是隱約知道,自己是那個女孩的救命稻草。

“小虎,明天我們去見見這裡高中的校長。”

“見校長幹嘛?”

餘學習瞥了男人一眼,又趕緊把精力用在了遊戲上。

“徐大叔讓你在這念高中。”

“念高中?”餘學習在心裡咂摸了咂摸滋味,猛地站了起來問,“我在這念高中,我叔怎麼辦?”

男人還沒說話,他的妻子就有點迫不及待地說,“小虎,這裡是你家。”

餘學習很快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他不言不語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的太陽穴在這個時候開始脹痛,因此他下意識地按了按。

這個動作被女人看到了,因此她走向前,餘學習又立刻彈了起來,戒備地問,“幹什麼?”

女人只好尷尬地把手放下,最終還是她的丈夫解圍似的丟出一板止痛藥說,“疼得厲害吃這個。”

等他們離開房間了,餘學習才拿過這板藥,仔細地打量了打量,他摳出一顆吞了,然後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等他收拾好了,藥效也發揮了作用,餘學習笑了笑,然後折身把藥裝回口袋裡。

他想,有了這些藥,徐半仙就不需要為他整夜地按摩,累得手指發僵。

他站大門外,看了一眼這個自己生活了兩個多星期的地方,又酸溜溜又愉快地罵了一句,“什麼鬼地方嘛。”

這些天他早就打探好了該怎麼回家,最終他在無人的車廂睡去,那車廂像一隻船,搖呀搖,便到了盡頭。

在車上補了一覺的餘學習絲毫不知道他會引起軒然大波,他砸開了一輛自行車,搖搖晃晃地往家裡趕。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他看著緊閉的大門愜意地笑著說,“嚯,老頭還挺會保護自己的。”

餘學習踏著自行車翻進院子裡,看著熟悉的場景,他輕呵呵地笑了。

“叔,我回來了!”

家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餘學習一愣,急匆匆地往裡屋跑,他就著月光看見炕上空蕩蕩的,他摸了一把炕沿,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餘學習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然後爬上炕,他從炕角找到了那塊鎮紙,這還是餘學習小時候想學毛筆字,徐半仙特意託人買的。

他在手裡掂了掂,而後狠狠地砸向窗戶。

玻璃爆裂的聲音在深夜格外響亮。

餘學習累了,他就直挺挺地躺在泥地上,眼淚流進了他的耳窩,最終他不得不張大了嘴巴,用力地呼吸著。

“騙子!騙子!騙子!”

等天光大亮的時候,餘學習的親生父母已經趕來了,他們看著蜷縮在炕頭的餘學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小虎,你怎麼也不跟我們打招呼就走了?”

女人的口氣裡有一點責備,捎帶著抱怨。

餘學習的眼睛通紅,他瞪著兩個人,又望自己的背後瞅了瞅,那裡空無一人。

他搖搖頭說,“我回家了。”

男人聽到這句話,表情變得很憤怒而又無力,“小虎,不要開玩笑了。”

餘學習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

也許是這些天男人經歷了太多大起大落,想到病榻上女兒的病容,他的情緒有點繃不住了,因此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虎,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你妹妹。”

餘學習又想起徐半仙,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嘶啞地說,“我要念高中。”

一晃過了幾個月,餘學習終於念成了高中,男人花了不少的錢,才讓他勉強進了不錯的班級。

餘學習站在講臺上,從左到右把班裡打量個遍,有氣無力地說,“我叫餘學習。”

這話一出,班級後面的男生噗呲笑了,老師沒有阻止,他便笑得更歡了。

“餘學習?什麼傻子會叫餘學習?”因為他的帶動,整個班級都大笑起來。

餘學習沉著臉,這幾個月的折騰讓他消瘦了不少,他默不作聲地走到那個男生眼前,狠狠地給了他一拳。

一來一回,兩個人把教室當成了決鬥場,直到教導主任來了,他們才勉強分開。

雙方都被叫了家長,對方的父親是個膀大腰圓的男人,他拿眼角掃了餘學習一眼,罵道,“你爸死了?還沒來!”

餘學習聽到這話反而笑了,“你想下去陪他?”

在男人要動手的時候,餘學習的生父才趕來了,他臉上一直帶著歉意,不好意思地對辦公室裡的人說,“來晚了,來晚了。”

教導主任一看是他,表情好看了不少,畢竟他的女兒生病前一直是初中部的第一名。

他詳細地聽著事情的經過,眉頭也越皺越緊,最終賠了五千塊錢了事。

“小虎啊,你不要去招他們,他們都是花錢混文憑的,爸媽也沒什麼文化,你不要計較。”

餘學習聽到這話笑得開心,他停住腳步說,“我不也是花錢混進來的嗎?”

而後餘學習伸出手說,“給我錢,我要去網吧。”

男人無可奈何地抽出錢,只看著餘學習越走越遠,最後連影子都沒有了。

青春期的少年大抵是不打不相識的,捱打的男孩不僅沒有再欺負餘學習,反而主動示好,短短几天的功夫,兩個人就有了勾肩搭背去廁所的交情了。

“學習,你爸是幹啥的?看起來挺有錢。”

猛的聽到“爸”這個字,餘學習渾身都不自在。

徐半仙在一個清晨回到了鎮子上。

回家待了不到半晌,就接著買了車票,等他到了餘學習待的學校,已經是正午了。

路上的學生都行色匆匆的,只有幾個人看他是個盲人,才停下問話。

可當他們聽到餘學習的名字時,無一例外地都頓了一下才說,“不知道。”

“我去,你這是打球還是扔球呢?”

被餘學習罵的男生尷尬地笑笑,然後嬉皮笑臉地說,“別打了,吃飯去。”

“又想下哪個館子啊?我請。”

徐半仙聽出來這是餘學習的聲音,因此他就站在操場旁,他手裡的盲杖磨損得厲害,但上面餘學習刻的字卻愈發有光彩了。

“臭瞎子!”

餘學習只罵了一句,就波瀾不驚地走開了,徐半仙聽著周圍沒有腳步聲了,才緩慢地往回走。

餘學習在不遠處站定,最終他掏出了二百塊錢給身旁的男生說,“你們吃去吧,給我捎包煙回來。”

從樹葉上落下的光陰,讓餘學習的臉看起來斑駁陸離。

餘學習就不緊不慢地跟著徐半仙,他用腳把擋路的石子踢開,一直等徐半仙到了車站,他才長舒了一口氣,撩起衣服擦乾淨了眼睛裡將要流出的淚。

而後他跑遠了,卻清晰地聽到徐半仙說,“學習,你要好好唸書。”

餘學習再轉身時,徐半仙已經走進了喧鬧的人群,沒了蹤影。

那是很久以來,餘學習第一次回到自己城裡的家。

他平素和這個家裡唯一的瓜葛就是一張銀行卡,因此當女人看見他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時,有點手足無措。

“是你打電話讓他來的?”

男人拉開一個椅子,面對面地同餘學習坐著,而後他點點頭說,“你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太給你妹妹丟人了,你知不知道她的同學都說得多難聽?”

餘學習笑了,笑得悲涼,他惡狠狠地罵,“丟人?我把你家的面子掛在城牆上讓人笑!”

果然不出半年的功夫,男人全家就被迫搬走了。

男人在臨走前打了個電話給徐半仙。

在那次談話以後,男人便切斷了餘學習的經濟來源,他將餘學習這棵小樹扔在狂風暴雨的荒野裡,直到餘學習行竊上了報紙。

於是他急匆匆地搬離這座城市,因為他不想自己的女兒再承受學校裡的一點風言風語。

徐半仙的手一鬆,電話落在地上咔吧響了一聲,他踉蹌了一步,跌坐到炕上,透風的窗戶呼啦呼啦地灌進風來。

“這,這,這。”

徐半仙的手有些抖地拿過籤筒,他從裡面抽出一根籤,最終又放了回去。

“半仙,您去哪啊?”

"監獄。"

搭話的人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說,“我送您過去。”

徐半仙把寫滿姓氏的布揭開,裡面不再是籤筒,而是明晃晃的一萬塊錢,他將錢遞給眼前的司機。

“以後,我每天都去。”

從那以後,徐半仙不再給人算命,有人問起緣由,他總笑笑不說話。

但他心裡清楚,他自己算準了那麼多事,卻唯一沒算準當年自己騙了餘學習,造出這麼大的孽。

三年後,徐半仙這次露出了一個笑容,他打開自己抱了很久的包袱,裡面是一塊清清白白的豆腐,在盤子裡,顯得格外圓滿。

“吃吧,清心。”

餘學習接過碗,狼吞虎嚥地吃了,一邊吃他一邊抱怨說,“連點滋味都沒有。”

直到他把豆腐全嚥下去了,他才漫不經心地說,“你說是吧,爹。”

“快回家,把玻璃全給我修好咯。”

在大太陽底下,餘學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作品名:《上弦月:一碗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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