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亭,是失敗的象徵,還是英雄的豐碑?

烏江亭,是失敗的象徵,還是英雄的豐碑?


文/鍾百超

歷史上有許多悲劇性人物,項羽就是其中之一。司馬遷的《史記》專門寫了一個《項羽本紀》,以本紀的形式為他立傳,足見項羽在司馬遷心中的地位。一個曾經誓言“彼可取而代之也”的豪傑,為何最終自刎烏江,確實值得深思。

烏江亭位於今天安徽省和縣東北的烏江浦,自古為一渡口,秦漢之時即設有亭長,是我國最早的驛站之一。楚漢相爭時,西楚霸王項羽在此兵敗自盡,烏江亭因此聞名古今。

項羽少年時,不肯讀書,也不肯學劍,認為讀書不過就是記住姓名,學劍就只能敵一個人,他要學萬人敵。叔父項梁教他兵法,但他似乎也不怎麼專心,只能停留在“略知其意”的水平,後來“又不肯竟學”。

公元前209年(秦二世元年)七月, 陳勝、吳廣在大澤鄉揭竿而起,同年九月,項羽與叔父項梁合謀殺死會稽郡守殷通,隨即召集吳中之兵起事。公元前208年(秦二世二年)六月,陳勝被殺,項梁聽從范增的建議,立楚懷王之孫熊心,仍立為楚懷王。

之後,項梁在東阿大破秦軍,別派遣項羽、劉邦率一支軍隊攻打城陽,破秦軍於濮陽東,秦軍被迫退入濮陽城內。項羽、劉邦乘勝追擊,率軍攻打定陶,斬殺了秦將李由。

由於連破秦軍,楚軍出現了驕傲現象,宋義力勸項梁不聽。秦國果然發動傾國的兵員增加章邯軍隊的實力,向楚軍發動進攻,在定陶打垮楚軍,項梁戰死。

公元前207年(秦二世三年),楚懷王任命宋義為上將軍,封項羽為魯公,為次將,范增為末將,以宋義為主帥率兵五萬前往救趙。可是軍隊到達安陽之後,卻逗留四十六日,不再進軍。項羽向宋義建議快速引兵渡河,與趙兵內外夾攻,一起擊破秦軍,但宋義不肯發兵,還在軍中飲酒作樂。項羽見狀大怒而殺宋義,楚懷王隨即任命項羽為上將軍。

項羽派遣當陽君、蒲將軍率領兩萬士卒渡河,多次進攻章邯給王離軍輸送糧食的甬道,但收穫不大,趙將陳餘派人請項羽再次發兵。項羽於是率領全軍渡過漳河,破釜沉舟,軍營全都燒燬,只帶三天干糧,以此向士卒表明決一死戰,而無退還之心,終於在鉅鹿大敗秦軍主力,徹底扭轉了戰局。秦亡後,諸侯都歸附於他,項羽自稱西楚霸王,實行分封制,封滅秦功臣及六國貴族為王。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消滅秦國固然是項羽的一大歷史功績,足以彪炳史冊,但是,“螳螂在前,黃雀在後”,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劉邦,此刻又成了他心中的塊壘,甚至是奪命陰魂。由於對劉邦缺乏足夠的瞭解,鴻門宴上項羽沒有聽從范增的建議殺掉劉邦,從而失去了最好的機會,也從此埋下了自取滅亡的禍根。

歷時四年的楚漢戰爭,雖然項羽屢屢大破劉邦,但最終無法扭轉局面,又由於劉邦採用了陳平的離間計,使項羽失去了范增的有力支持。公元前202年,項羽兵敗垓下,突圍至烏江邊自刎而亡。項羽與烏江亭長的那場對話,堪稱曠古對話:

烏江亭長檥船待,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

1043年之後,即唐會昌元年(841),杜牧赴任池州刺史,路過烏江亭。熟讀歷史的杜牧,不能不回想起“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這首悲壯的楚歌。置身烏江亭,項羽的吶喊聲似乎還在迴響,這不能不觸動他的情懷:

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題烏江亭》)


古語有云:“一勝一負,兵家常勢”,一個將軍,可以集小勝為大勝,也可以用無數次小失敗換取一次大的勝利。但是,如果經過無數次勝利而後敗於一役,那則是可悲的。項羽的悲劇也就在這裡,因而想起這段歷史,讓人不禁唏噓。

勝敗乃是兵家常事,無論失敗還是成功,都應該做到勝不驕,敗不餒。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夠具有忍受失敗所帶來的恥辱的胸襟和氣度,才是真正的男兒。對於項羽而言,他豈能不明白這點。雖然亭長安慰他過江之後,依然可以依託江東,建立自己的王國,可是一想起自己當初帶著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如今無一人生還,心裡不能沒有傷感,縱使江東父老兄弟同情可憐他,自己又有何面目見到他們。即使他們不明說,自己能不愧於心嗎。也正是這番自省,他懂得了怎樣取捨。

“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是呀,這是多麼溫馨的鼓勵與慰藉。但是,有了才俊而不懂得利用,甚至猜忌和閒置,都是走向滅亡的根由。項羽至死都不明白這點,把失敗歸咎於天命,豈不哀哉。

還是太史公歸納的全面而深刻:“然羽非有尺寸,乘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起兵時,項羽不過一介貧民,不曾擁有一尺一寸土地,但是在三年之內,卻憑藉自己的努力,率領五國諸侯一舉滅秦,分割秦的天下,自行封賞王侯,號令天下,自號為“霸王”。但他的悲哀在於,戰略上放棄關中,而懷戀故鄉楚地;道義上流放義帝而自立為王,招致王侯們的背叛;用人上,自己誇耀功勞,獨逞個人的私慾,沒有效法古人;策略上,錯誤認為只要依靠武力,就能統治好天下。

結果僅僅五年的時光,就使得他的國家滅亡了。直到身死東城,他還沒有覺悟,不肯責備自己,這顯然是錯誤的。而且還藉口說“是上天要滅亡我,並不是我用兵的過錯”,太史公詰問道:“這難道不是很荒謬嗎?”

杜牧不是太史公,卻抱有同樣的情懷。他以詩歌抒發了自己對這段歷史的感觸,並以激越的筆調重新喚起人們對這個悲劇的反思。確實,自古成敗論英雄,我們無法改變歷史的軌跡。但是,如果把烏江亭僅僅視為一座象徵失敗的亭子,那麼,杜牧的詩歌便算是白寫了。無疑,項羽的人生和事業止於烏江亭,但一代一代的英雄豪傑卻又從烏江亭崛起。

286年後即公元1127年,又有一位女詞人路過烏江亭,並寫下了豪邁的詩篇:“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是的,烏江亭不再是失敗者的代名詞,而是英雄豪傑的一座豐碑。

2020.1.25大年初一晚

烏江亭,是失敗的象徵,還是英雄的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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