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趣 | 我說的晒書,是真的“晒”書!

編者按

最近北京的天氣一直晴朗,沒有降雨,小編尋思著,找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把冬天的衣服和一些暫時沒地方放、只能藏在陰暗的床底的書搬到陽臺上、來次日光浴。於是,不禁想起,在《天上人間》(即《還珠格格三》)中,皇帝吩咐令妃曬書,小燕子他們一起幫忙。結果剛把書搬到外邊曬好,天公不作美,曬書突逢大雨,又是一片“人仰馬翻”的混亂場景。

書·趣 | 我說的曬書,是真的“曬”書!

▍圖片來源:電視劇《天上人間》截圖

曬書,是真的“曬”書


“火”一直被認為是危害藏書的最大隱患,古代皇家、私人不少藏書和藏書樓都毀於大火。於是,古人從歷代藏書樓多毀於火災的事例中汲取教訓,也使很多藏書樓免於火災,長久保存,成為了不可多得的文化遺產——藏書閣的建造者在建閣之初便從建材、規制、命名、設計佈局、制度管理等方面都進行了防火方面的充分考慮,其中,關於命名,我們很多藏書閣的名稱大多與水有關:在七大藏書閣中,其中六座的名稱中均有“氵”——文淵閣、文溯閣、文源閣、文津閣、文瀾閣、文匯閣;位於寧波的天一閣,“天一”取《易經》中的“天一生水”之意。

宋真宗大中祥符時王宮走水,延燒藏書樓崇文秘閣,書多遭焚燬;明代皇宮內有文淵閣藏書樓,曾分別於正統、正德、嘉靖、萬曆年間四次遇火被毀;明代著名學者錢謙益建有絳雲樓,僅因一幼女剪燭灺,就造成了“樓與書俱盡”的後果。

然而,“書”這位“水火不容”的“小祖宗”還是著實金貴。“水”雖可以避火,卻不能成為書的守護神——正如茨威格曾說,“除了火以外,我們便要將兩種形態的水:流質的和蒸發的,列為書的最大毀滅者。”無論古今,“書”的質地大抵不出木、竹、紙,在潮溼的空氣中,尤其是梅雨季,如若沒有得到妥善保管,書、紙往往容易生出黴斑、蠹蟲。於是,按語中提到的小燕子他們的曬書活動,也稱為“曝書”,便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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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曬書的傳統其實也由來已久。

西晉時期(公元280年或281年),在汲郡戰國魏襄王墓中發現的大批先秦文獻被統稱“汲冢古文”。其中一本《穆天子傳》,記載了西周穆王駕八駿馬西征之事,其美人盛姬卒於途中而返葬事,寫道:“仲秋甲戌,天子東遊,次於崔梁,曝書於羽陵。”西晉著名訓詁學家郭璞注:“暴書中蠹蟲,因雲蠹書也。”

北魏傑出的農學家賈思勰在《齊民要術》中對曬書記載得頗為具體:

“五月溼熱,蠹蟲將生。書經夏不舒展者,必生蟲也。五月十五日以後,七月二十日前,必須三度舒而展之。須要晴時,於大屋下風涼處,不見日處曝書……陰雨潤氣尤須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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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書”這項傳統的文化活動,發展至宋代,演變成了固定日期的節日——即每年六月初六天貺節。宋朝是傳統節日文化成熟、豐滿的時期,文化娛樂活動豐富多彩。北宋第三代皇帝宋真宗不僅重視民間的傳統節日,還新創了五個官方節日,其中,便包括“天貺節”,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曬書節”。

宋真宗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宋遼簽訂澶淵之盟,開創了以輸歲幣求苟安的惡例。 由於該盟約是在宋朝軍事取得勝利的情況下籤訂的屈辱性合約,且給宋朝的朝政和民眾增加了很重的負擔,好大喜功又愛慕虛榮的宋真宗為了洗去恥辱,偽造天書、東封西祀,用自欺欺人的舉措維繫其政治命運。當然,從經濟的角度上看,這是一場勞民傷財的鬧劇;從文化和政治思想策略上看,也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東封也好,西祀也罷,無論演多久,這場戲總有曲終人散的一天,而把這些有重大意義的時間留住,並年復一年、持續不斷地傳承朝廷的方針政策的最好方法,就是設立節日。因此,宋真宗新創的五個官方節日就相繼出現了。

在慣會“忽悠”的宋真宗的鋪墊下,天書共降臨三次:正月乙丑初降臨於左承天門南鴟尾上,四月辛卯朔再降於大內功德閣,六月乙末三降於泰山醴泉北。《宋史》卷8《真宗三》中記載:大中祥符四年春正月正式規定“

以六月六日天書再降為天貺節”。(先有一些活動,才確定節日名稱。)

‖《宋史·諸慶節》記載

諸慶節,古無是也,真宗以後始有之。大中祥符元年,詔以正月三日天書降日為天慶節,休假五日,兩京諸路州、府、軍、監前七日建道場設醮,斷屠宰;節日,士庶特令宴樂,京師然燈。又以六月六日為天貺節,京師斷屠宰,百官行香上清宮。又以七月一日聖祖降日為先天節,十月二十四日降延恩殿日為降聖節,休假、宴樂並如天慶節。中書、親王、節度、樞密、三司以下至駙馬都尉,詣長春殿進金縷延壽帶、金絲續命縷,上保生壽酒。改御崇德殿,賜百官飲,如聖節儀。前一日,以金縷延壽帶、金塗銀結續命縷、緋彩羅延壽帶、彩絲續命縷分賜百官,節日戴以入。禮畢,宴百官於錫慶院。天禧初,詔以大中祥符元年四月一日天書再降內中功德閣為天禎節,一如天貺節。尋以仁宗嫌名,改為天祺節。

‖《朝野類要》記載

六月六日為天貺節,大中祥符二年六月六日,天書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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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貺節這天,曬衣服、包餃子、百索繩、接姑姑等諸多習俗中,曬書當然是讀書人最喜歡的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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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六月初六這一天,讀書人將自己的書箱搬到院子裡,經史子集一字排開,好比擂臺,以書比武。由曬書節也生出了許多有趣的故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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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明儉 《曝書圖》 34.6cm×102cm 鎮江博物館藏。此畫描繪了一座於竹林掩映中的寺院,五位僧人正在曬書,有的在翻閱書籍,有的在整理搬運,長方形的桌子上擺滿了正在晾曬的書籍。整個畫面設色清麗,用筆工整,生動地再現了古時的曬書場面。

有一次,康熙微服私訪時,恰逢天貺節,家家戶戶曬衣、曬書,而當他路過一戶人家,發現這家的男主人袒胸露懷地躺在椅子上曬太陽。康熙上前問他何故,這位“奇男子”回答:我滿腹經綸派不上用場,快發黴了,所以曬曬。引得康熙開懷大笑。兩人交談過後,康熙發現此人談吐不俗,問其姓名,答曰:“朱彝尊。”後來,朱彝尊得到了康熙的重用,出任翰林院檢討,並修撰《明史》。這“曬書”操作果然有水平,居然曬出了“高薪要職”!

但其實,康熙十七年詔徵博學鴻儒,次年,從博學鴻儒科所錄的五十餘人均派參與編修《明史》。朱彝尊便是此時由布衣舉博學鴻詞科,除翰林院檢討,撰修《明史》。上述曬肚皮滿腹經綸的故事,實取材於《世說新語·排調》: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臥,人問其故,答曰:“我曬書。”

西晉時期,大司馬桓溫手下的參軍郝隆飽學多才,但並未得重用。因此,他辭去參軍的職務回到故鄉,每年的七月七日當地有曬衣服的風俗,郝隆便解開衣服、袒胸露腹地曬太陽。人們問他何故?他傲然地回答道自己在曬書。這便是魏晉名士所表現出的自由灑脫、風流自賞的魏晉風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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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文化傳播的角度看曬書節,倒有幾分像是如今“書展”的雛形。史籍中有不少關於館閣曝圖書、書畫的記述。蘇軾就曾寫過:

“三館曝書防蠢毀,得見《來禽》與《青李》。”

這就說明,北宋時館閣每年曝書期間,許多珍藏秘府的書法繪畫作品始得見天日,允許非館閣入館閣觀看書畫、圖書。實際上,蘇軾這段話就是在一次曝書會上得以欣賞到東晉王羲之的《十七帖》後所寫的。自北宋神朝(公元1067-1085年)之後,除了個別年份因故停辦和南宋末年政局動盪時期外,曝書會作為“館閣慣例”,成為宋代一項固定的制度和每年都要舉辦的“年會”,也變成了當時朝廷舉辦的一年一度的、具有圖書展覽性質的一場文化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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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十七帖局部

但,話說回來,曬書節或者曝書會上的圖書,只許看不許買,與書展的展銷、交易還是相差甚遠。

現在,很多圖書館的善本書庫已經具備了恆溫恆溼的條件,不再需要到室外曬書,而“曬”在保留原有詞義的同時,聯繫英文“share”、又成了一個具有分享、展示之義的網絡詞語。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愛書之人,到了農曆六月初六,在天氣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會把自己的寶貝圖書拿出來曬太陽。甚至,去年8月6日,在山東曲阜孔子博物館,舉辦了首屆中華傳統曬書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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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首屆傳統曬書大會(圖片來源:芷蘭齋)

現代舉辦傳統曬書大會,不僅是一種愛書情懷的體現,同時也連接了古人曬書的傳統和當代“曬”的含義,通過圖書館員、人文學者、保護專家、非遺傳承人親自曬國寶、曬經典、曬技藝、曬傳統,與讀者分享古籍知識,傳播保護理念。

今年的六月初六,我們相約一起曬書吧!當然要注意避免書籍暴露在陽光下直射,否則,紙張會受到損傷。當然,也要看好天氣預報,不然,像小燕子一樣曬書變淋書就成悲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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