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時期,中國逐漸淪為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會。西方列強強迫中國在東南沿海的多個城市開放通商口岸,以攫取更大的利益。這樣一來,作為通商口岸的這些城市與海外的經貿和文化交流就變得日益頻繁,客觀上促進了經濟的發展和城市的繁榮,新興市民階層的思想觀念和文化藝術審美需求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時,繪畫藝術在這些城市裡也出現了新的發展趨勢,為適應新的形勢,畫家們對傳統繪畫進行了大膽的革新,無論是題材內容還是風格技法都有了新的突破,形成了新的流派。這時,許多職業畫家便紛紛從各地聚集到這些新興的大城市裡謀求發展,他們和當地的畫家一起組成繪畫團體,成立行會,相互切磋交流,使繪畫作品更加適合市場的口味。
在上海,這種趨勢最為明顯,畫派特徵也最為突出。此時的畫家們已不大可能像元代文人和清初畫僧那樣隱居山林或適跡空門了,他們無處藏身,日益嚴峻的生存壓力逼迫著他們必須迎難而上。當然,也可能他們壓根兒就沒想過要過隱居的生活。不管怎麼說,他們得靠賣畫為生,那就不能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來,時代不同了,如果還像八大山人那樣冷寂、孤憤,怕是要最終餓死。
石濤說"筆墨當隨時代"就是強調繪畫的與時俱進,必須適應時代的審美要求。聚集在上海的這批畫家深明此理,他們在繼承傳統的同時也將時代的氣息融入到自己的作品之中,他們的作品既能體現畫家個人的審美趣味,也迎合了大眾的口味,形成一種清新活潑的繪畫流派,被稱為"上海畫派",或簡稱"海派"。
"海派"畫家們大多以人物、花鳥為題材,他們遠師明代陳淳、徐渭,秉承其水墨寫意花卉的傳統,近承"揚州畫派"之衣缽,並將書法、刻的筆法融人繪畫,呈現出清麗雋永、氣韻酣暢、墨色淋漓、敷色明豔的風格特徵。
"海派"畫家中成就卓著者不乏其人,趙之謙、虛谷、任熊、任顧、吳昌碩和蒲華等人都是傑出的代表,而他們當中成就最高的則又當數吳昌碩了。
吳昌碩是浙江安吉人,但他在家鄉待的時間並不長,因為家庭貧困,少年時便外出流浪,靠打零工艱難度日,受盡磨難。後來大約是掙了一點小錢,他回到了家鄉。但這位貧家子弟並不像多數打工掙了點錢的人那樣,回鄉後第一件事就是蓋房子然後娶媳婦生娃娃。這個少年與眾不同。他回家以後閉門不出,開始潛心學習、鑽研起學問來。在很小的時候,他曾經受到過父親的影響,喜愛篆刻,現在,他把丟了多年的愛好再重新拾起來。
吳昌碩發奮苦學,22歲的時候考取了秀オ,後來還當了一陣子的縣令。但不知什麼原因,他很快就辭職不幹了,又回到家裡繼續研究他的學問。這時,他更痴迷於篆刻,還研究金石學,詩文修養也更加深厚了。31歲的時候他移居杭州,遊學於江浙各地。而定居上海則是比較晚一些的時候了。從吳昌碩的生平中我們不難看出,他的成就是在晚年的時候才真正顯現出來的,他是一位大器晚成的大師一他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來做學問的鋪墊,當然他學習書法和繪畫,起步確實比許多人都要晚得多。
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三十學書,五十學畫"。
但不管起步早還是晚,最終,他成為了詩、書、畫、印"四絕"的一代大師,也是中國封建社會最後一位成就卓著的文人畫大家。我們說,文人畫最主要的特徵是借物抒情,表現畫家的人格理想,而不是為了取悅他人。但我們看到,吳昌碩的繪畫既具有文人畫的所有特徵,同時也是可以給別人帶來審美愉悅的商品,他把這兩者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是對傳統的文人畫概念的挑戰和突破,貢獻是巨大的。
說到挑戰和突破,當然首先必須得植根於傳統,先要繼承才會有發展。吳昌碩是以寫意花鳥畫著稱於世的,他的畫風明顯受到了陳淳、徐渭、八大山人和石濤的影響。在此基礎之上,他極力尋求突破,首先,他將書法和篆刻的技法融入繪畫之中,具有一種強烈的金石味。
什麼是"金石"呢?"金"就是銅的意思,"石"是指石刻。還記得嗎?前面我們講過,早期的銅器和石刻上都有銘文和刻字。研究"金石"是我國古老的一門學問。吳昌碩在"金石學"和篆刻方面造詣極深,是大師級的人物,所以,他的畫裡便自然帶有這種特別的"金石味"了。
吳昌碩還在表現方式上尋求變化。文人畫以淡雅為尚,有些畫家甚至只用墨,完全棄用顏色,但吳昌碩卻用色大膽,喜歡鮮麗濃烈的色彩,甚至還用西洋紅。他畫的牡丹給人以光彩奪目之感,卻絲毫沒有豔俗之氣。當然,吳昌碩不僅只畫牡丹和水仙,也畫山水、人物,但最愛畫的是梅、蘭、竹、菊,因為它們被稱為花中"四君子",是他所崇尚的高潔人品的象徵,要做一個君子,就要有梅、蘭、竹、菊那樣脫俗的品德。
他的筆法也極有個性,你看他用筆多麼狂放,橫塗豎抹,筆力蒼勁墨色淋漓,節奏明快,卻又不失法度,把潑墨大寫意花鳥畫發揮到了極致。看看他的代表作《葫蘆圖》,不能不讓人歎服。看似信筆塗抹,卻有精心構思,一掛藤葉自上垂下,幾隻葫蘆隱約其間,構圖上密下硫,鬆緊得宜;墨色濃淡間雜,筆勢疾徐相伴,達到了出神人化的境地。
吳昌碩可以說是文人畫風格的集大成者,同時也是對文人畫理論和筆墨技法進行大膽革新的先驅。
